武国公府地处皇城北门,乃是早年先皇做皇子时的府邸,后来先帝登基称帝此处便一直闲置着。
直到明帝登基以后,这座宅子才被赐给了武国公。
武国公现任内阁首府,可刘家并不是文官发家,而是从武将开始。因此武国公嫡女也就是当今皇后刘氏尚武,其嫡长孙刘劲东从武任禁卫军统领。
武国公现年五十八岁,可两鬓早已斑白,但精神头却很好,他微眯的双眼射出锐利的精光。
此时坐在下首的户部尚书被他看得心生怯意,却依旧目光坚定的回望他。
他们这样对视已经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就在户部尚书刘玉坤忍不住想要眨眼之际,武国公率先撇开了眼。
但他依旧一言不发,沉默的望着眼前的青石地面,半晌才伸手拿了旁边早已凉透的白玉茶盏轻抿一口。悠悠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是。”刘玉坤把腰背挺得笔直,说出来的话也是铿将有力。
“琴儿答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然生在我刘氏一族,那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刘玉坤说得很决绝,脸上的表情也不带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他现在说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他自己的嫡长女。
“......”武国公闻言顿了一下,又就着手上的白玉茶盏再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滑到五脏六腑,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强硬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早朝过后我自会跟皇上提。”
这边刚商定完,老管家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看样子很是着急。“老爷,工部尚书刘大人到了!”
精神十足的武国公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问出口话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得很。“什么事这么着急?”
“老爷,还是您自己问吧。”
老管家刚说完就侧身站立在旁,片刻以后,工部尚书满眼通红的疾步跑到武国公面前跪了下来。“请国公爷给下官做主!”
“得兰,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武国公示意候在一旁的管家把人扶起,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倒是处处透着关切之意。
谁知刘得兰不仅不起来,还一把甩开管家的走,跪行到武国公跟前,再一次重重的磕头求助。“求国公爷给下官做主!”
工部尚书跟着他也有两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失态,“那你也要先把事情说出来不是,否则本公爷要如何为你做主?”
听得这话,刘得兰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只是在说话的时候,仍然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
“小儿品之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人刮得只剩一身骨头的扔在府门前,偏生那人还不让他好过,非要留着他一口气遭罪。”
说到这个,刘得兰突然激动起来,抓着武国公的裤腿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国公爷你是知道,下官就两个儿子,如今一个残了,一个死了,您可一定要替下官做主啊!”
“这不就是千刀万剐吗,什么人竟如此残忍?”刘玉坤脸色苍白的望着刘得兰,“知道是谁做的吗?这该不会是皇上给我们的警告吧?!”
“休得胡言!”武国公啪的一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想要伸腿将刘得兰踹开,终归是忍了下来。
“若是皇上,根本就不会对你家小儿动手,这般残忍的手段皇上只会大张旗鼓,绝不会如此隐晦,本公爷料想此事定有他人。”
刘得兰也算是圣前多年,对明帝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因此他的看法也跟武国公一样。
可是到现在他竟是连一个可以怀疑的对象也没有,这让他非常心慌,半点也不得安宁。因此他才会最先跑来武国公府,他想知道是不是他们给他的警告。
“小儿虽然顽劣,可也没有什么仇家,下官以为此事定是因下官而起,还请公爷一定要为下官做主,为小儿报仇啊!”
若此事当真因工部尚书而起,在场的几人都只能想到现在的党派之争。如今朝中势力分为三派,一派以武国公府为首,一派以贤王为首,剩下的人大都以南王为首。
刘玉坤略显焦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一边踱步,一边还不忘说出他的分析。“虽然南王在朝中势力较大,可他向来不屑朝廷争斗,对他而言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此事定然与他不相干,剩下就只有贤王那边的人来。”
“这......”刘得兰这会儿已被国公爷亲自扶了起来,刚坐下的他听到刘玉坤的分析,只吞吐一声,却并不往下接话。
他的迟疑却让刘玉坤越说越来劲,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事实的真相一般。“你好好想想,这次贤王别院遇刺以及之前世子遇刺可都指着皇上,贤王必定是将此事算到我们头上了。”
“听说你家长子也是在别院伤的腿,只怕这就是贤王捣的鬼!”
刚才还结巴着说不出话来的刘得兰,这会儿却已经凝眉深思起来。
武国公不着痕迹的与刘玉坤对视一眼,安抚道:“此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下决定的好。现在本公爷就进宫面圣,请皇上将此事交由刑部彻查,一定给品之报仇!”
死的人虽然是尚书之子,却也不够资格交由刑部彻查,最多就只是由京兆尹立案侦查罢了。
“多谢国公爷!”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将此事交由刑部彻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国公竟然会连夜递牌子进宫面圣。
若说他一点不动容,那绝对不是真的。
“得兰,你就放心吧,明日一早皇上定会下旨,今晚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本公爷能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武国公安抚的拍了拍刘得兰的肩头,转身去了后院换官服。
刘玉坤则留下来送刘得兰,只是在送走他以后,他又转身回到了书房继续等待。
大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武国公就穿着超一品的绯色麒麟服出现在书房中。
“叔父,皇上最不喜臣子们夜里烦他,您现在去会不会不太好?”
武国公理了理袖口的衣衫,并不十分在意的说道:“你刚才都那么说了,我能不现在去吗?”
“叔父,我...”
武国公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刘得兰明面上是我们的人,可私底下却在替贤王做事,这将是一枚好棋子,往后对他好点儿。”
“是。”刘玉坤偷偷瞥了武国公一眼,不敢再说多余的话。
亥时三刻,武国公出现在皇城中,身边跟着的是引路的福公公。他是明帝身边的二把手,也是武国公放在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亲信。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当武国公被引往御书房的方向时,才疑惑的问道:“怎么这个时辰皇上还在御书房?”
福公公迅速的往两边瞧了瞧,稍靠近了几分,小声说道:“亥时刚到贤王就来了宫里,这会儿两个人还在御书房里,皇上也不准人近身伺候,奴才估摸着这事跟天都学府后园的莲花池有关。”
“莲花池有关?”武国公停下脚步,凝眉思索。
福公公最是懂得看人脸色,当即将贤王跟明帝的之前的对话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
等他们来到御书房门前时,福公公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忙弓着身子小跑两步上前开门。结果门一开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贤王,又赶紧弯下腰去,“给贤王请安。”
“国公爷真是日理万机,这大晚上的都还忙着呢。”贤王穿着一身亲王服,笑容可掬的望着武国公。
“老夫就是个劳碌命,哪能跟贤王你比呢。”武国公同样笑着回答。
贤王笑了笑,也不回嘴,客气的先行离开。武国公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两眼,也转身进了御书房。
一直等到子时三刻,武国公才一脸轻松的走出了御书房。
而留在御书房的明帝则在里面又待了一会儿,才满面红光的走出了。“摆驾凤仪宫!”
“皇上今儿不去欣贵人那儿吗?”
“朕今天高兴,东西带上,去凤仪宫。”
“喳!”
凤仪宫内寂静无声,明后早已睡下,当宫人前来传旨时,明后英气十足的眉明显的皱了起来,“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遣退前来传话的宫人,明后起身略整了整衣衫就要往外走,“都随本宫出去接驾吧!”
“娘娘,难得皇上过来,您要不......”
明后一撇眼冷冷的注视着那名宫女,这是新分过来守夜的宫女,见明后披散着头发就要去见皇上,便自以为聪明的大着胆子提议。
“下去!”颜嬷嬷是明后的奶娘,是跟着她进宫的老人,她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对这般不识好歹的宫女,直接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小宫女当时就被打得嘴角流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规矩的退下。
“本宫以后不想再见到她。”见人退下,明后才收回了冷冷的目光,撇下话来。
“皇上驾到!”
一传的呐喊声响起,明后迎出门去,站在冬日的庭院前默默注视着远处缓缓靠近的明黄色仪仗。
“皇上驾到!”
二传的呐喊声响起,明后又往前迎了几步,心底的厌恶也跟着愈演愈烈,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未像方才那样表现在脸上。
“皇上驾到!”
“臣妾恭迎皇上驾临。”
明帝默默的注视着行礼的明后,平日里的她都是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如今虽然看着依旧英气了些,到底有了些女人味。
只是那张与他同龄的脸却瞧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想必她这些年过得还是挺滋润的,想到这个可能,明帝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起来。
“皇后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虽说底子好,可到底还是经不得冻。”
“谢皇上。”
明后垂眸看了看明帝抓着她的手,一股恶心泛上心头。但碍于旁边的宫人们都在,她也只得强忍了。
只是看在那些不知实情的宫人眼里,这番景象就是明后要开始得宠的征兆。
进到宫内,明后即刻屏退宫人。明帝看了一眼已经摆好吃食的桌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待到人都离开以后,明后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强硬的说道:“皇上已多年不来凤仪宫了,怎么今儿个就得了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