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岂不罹凝寒,松柏本有性。
松涛苑内松柏林立,即使冬日盛雪依旧郁郁葱葱,早年莫央然还需要到这里请安时,时常被这满苑的松柏弄得异常紧张。
后来不用来请安后,慢慢的她也就不怕了,与人说起松柏来,还能口若悬河,振振有词。
只如今再次站在松涛苑,蛮对着满苑的郁郁葱葱时,她才恍然发现,心里阴影依旧。
雷总管领了莫央然一路来到苑内小书房,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说道:“老太爷,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良久才从里面传来一声略显苍老,却也铿锵有力的声音。
雷总管得了指示,往旁边站了站,躬身指引,“小姐请。”
莫央然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又看了看恭敬的雷总管,不死心的再次小声询问:“雷叔叔,你真的不知道祖父为什么找我?”
“老奴不知,还请小姐先进去,老太爷等着呢。”雷总管态度依旧谦和,只是这守口如瓶的性子分外惹人不快。
莫央然扁扁嘴,理了理衣衫,才轻敲了房门进去。
书房内,莫正义端坐在正前方的书案后面,他的面容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非常有正义感,完全就看不出这是一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
所为的小书房其实并不小,只是到处都堆满的东西,使得它看上去很小。
首先,书房的左右两边各自并排了两个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再来就是书案后面,那里同样有两个大书架,也是被放得满满当当的。
只是那里的书明显要旧上许多,想必是因为莫正义时常翻看的原因。
若说这个书房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只怕就是她此时所在的这一小块地方了。
“祖父,您找我?”莫央然规矩的站在书案前,除了刚进来哪会儿,现在是哪里也不敢看了。
“坐。”莫正义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看她。
以前不知道,每次让她坐,她都老实的坐下,其结果就是谈话时间至少两三个时辰。
后来她学乖了,每次让她坐,她都坚决不坐,然后谈话时间最长的一次也不过才半个时辰。
“谢祖父,央然站着就好。”莫央然这次也是老实的端正站好,坚决不坐。
莫正义表情不变,也不强求,只淡淡的说道:“在学里怎么样?”
“谢祖父挂心,一切都好,就是央然习惯了待在府里,听不来四书五经。”
在莫央然的印象中,莫正义也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有时候甚至跟戒律苑的严方正还挺像,因此她也尽量表现得像一个传统的闺阁女子。
谁知听了她的回答,莫正义只是点了点头,就没再多说了。
就在莫央然因为猜测他到底想干嘛,而紧张万分的时候,莫正义又开口了,“你认识南亲王?”
“在女学见过一次,在贤王府别院被他救过一次,这些父亲母亲都知道。”深怕莫正义看出点其他的事情,因此在回答的时候,她也尽量不多话,免得多说多错。
“那南亲王今天来做什么?”莫正义离开书案,走到莫央然的面前,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莫央然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只得硬着头皮说:“来恭喜我当上莲妃?”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央然总觉得刚才莫正义的身影好像晃了晃。不过应该是错觉才对,她祖父那般淡定的人,不可能被她的话吓到。
“皇帝要纳你为妃的事?”
“祖父放心,我是不会去做什么莲妃的。”
“是吗?”莫正义重新回到书案后面坐下,即使不曾居高临下也自有一种站在高处的气势。
但这次面对这样的他,莫央然表现得很坚定,“是!我会让皇上放弃的。”
“如此最好。”莫正义难得的笑了一下,惊得莫央然差点话都说不出来。“需要祖父帮忙的地方,只管去找雷木。”
虽然莫正义常年半隐居,可他毕竟是两代帝师,还是有很多能做的事。至少从他能够这么快知道府里的事情就看得出来,他可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闲。
能得他的帮忙,莫央然自然高兴的应承下来。
出了小书房,莫央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果然站着是对的。从进书房到出来,前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小姐,夫人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刚把压在胸口的气出完,小月又着急的跑了过来。安氏醒了,以她对莫央然的宠爱,纳妃一事对她的打击只怕太过沉重。
莫央然一边往安氏的院里走去,一边狠狠的给夏乐舒记上了一笔。
是夜。
丑时三刻,连日来星光密布的天空,在今夜只有零星的几个依旧闪耀着,可是对于偌大的黑夜,它们不过就是小小的点缀。
在这寂静的黑衣,除了花街,到处都笼罩在一层黑灰之下。此时,各家各户早已闭门安眠,北面的皇城也不列外。
只是比起它出,这里依旧烛光照耀,可也同样少有人声,除了不时经过的巡逻护卫,难得再见晃动的人影。
轰轰轰……
忽然,一阵阵巨响自太子东宫传来,安静的皇城顿时沸腾起来,在主子奴才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之时,东宫已冒出滚滚浓烟。
顿时,暗淡的天空被火光照耀得恍若白昼。
片刻之后,吵杂的人声不时响起,安静的皇城变得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真可谓是,钟鼓不绝耳,人声当鼎沸。
“走水啦!”
“走水啦!”
“快来人啊,东宫走水啦!”
“快救火!”
“救火,快来人救火!”
......
...
宫人们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再也不敢遵从平日被教导的细声细语,这会儿谁的声音大,谁就是好样儿的。
不多时,东宫门前集聚了大量的宫女、太监、侍卫,阴影灼灼,晃动不歇。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或盆,或桶,或器灭的容器。
不用等待一声令下,他们已盛装清水冲了进去,只是大火如同星火在燎原,哪里就是那么容易被扑灭的。
烈火熊熊,照亮了天空,融化了周围的积雪,身穿冬衣的宫人们很快就热汗淋漓。
可惜,火势依旧,仿佛半点不曾减弱。
正阳宫内,明帝正抱着两个新晋的宠妃睡得香甜。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双凤戏龙,大战三百回合,这会儿身子骨软得动一下都难。
可越来越响的吵杂声,终于还是把他给吵醒了。明帝当即火气冲天,朝外大声吼道:“来人啊!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启禀皇上,东宫走水,宫人和禁卫军正在施救。”一直候在外间的富贵听到喊声,满躬身疾行前来。
“你说什么!?东宫走水!”原本惺忪睡眼,脾气暴躁的明帝在听到福贵的话时,甩手推开身边的宠妃,翻身爬了起来。
自从他登记以后,东宫便一直闲置着,他也下过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走水了。“怎么回事?!”
知道明帝这是生气了,两个宠妃穿了衣服就老实待在一旁减少存在感,福贵也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禁军统领刘大人已经赶过去了,只是走水的原因暂且不明。”
“什么叫暂且不明?!好好端为什么会走火?!”明帝抬腿就给了福贵一脚,显然对他的回答非常不满意。
不管明帝如何生气,如何暴跳如雷,东宫的大火依旧没能被扑灭,一直烧到了差不多辰时三刻才总算是被扑灭了。
虽然烧了足足有三个时辰之久,但好在火势在卯时初就被控制住了,因此除了烧掉东宫正殿,及旁边的两个偏殿,并没有再蔓延到其他地方去。
但只是这样也足够明帝生气了,正殿乃是他做太子时的寝宫,哪里不烧,偏偏烧了他以前的寝宫。
这让他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生气。很生气的结果就是,当刘劲东前来回禀的时候,他依旧处于震怒当中。“可查到走水的原因了?”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盘问了当值的太监宫女,目前走水原因尚不确定。”
砰!
茶盏破裂的碎片溅了一地,刘劲东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明帝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微微颤抖着,刚才扔得太用力了,现在有点抖。
“咳咳咳...”
突然,明帝两手撑着桌面,躬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福贵在旁边替他轻拍后背,也半点用处都无。
等他好不容易换过劲来,看到依旧端正跪着的刘劲东时,心中火气又蹭蹭的往上冒。
“什么叫原因尚不确定?!是不是要等朕的正阳宫烧了,你才能查明原因!”明帝一拍桌子,咆哮不止。
“微臣不敢,请皇上息怒。”刘劲东将头低得更低了,对明帝也更不爽快了。
“一群废物!给朕滚出去!”明帝发狠,抬手一扫,桌上的茶碟被全部扫到了地上。
刘劲东走后,明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福贵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只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就在之时,寝殿外的宫人传了话进来,清古僧人求见。明帝听了,急忙喊道:“传!快传!”
片刻以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一个穿着土黄色广袖僧人的光头和尚走了进来,他的长相极为普通,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明帝看到他手中的匣子,顿时两眼放光,不顾身体的不舒服,疾行上前抢过小匣子,慌慌张张的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明帝二话不说,取了药丸放到嘴里。
清古僧人与福贵对视一眼,纷纷低垂了目光等候明帝发话。
而明帝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顿时就觉得浑身舒畅,刚才的胸闷与干咳也消失不见了。
“大师,这东西跟之前的都不一样,朕吃了以后觉得比之前的精神好太多了。”将小匣子重新放回托盘中,明帝的语气略有不满。“你怎么也不知道多为朕炼一些?!”
转身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旁边的童子以后,清古僧人才一脸高深莫测的慢慢说道:“此丹名为仙丹,不仅材料极为难寻,炼丹成功的机会也非常小。”
明帝听到成功机会非常小时,就不自觉的拉下了脸,清古僧人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请皇上放心,老僧一定会全心全力为皇上炼丹,定不会耽误了皇上的修道大业。”
不会耽误修道大业,自然就是他想要丹药的时候,他就能拿出来,明白这层意思的明帝顿时又翘起了嘴角。“一切就有劳大师费心了。”
“皇上不必如此客气,这些都是老僧该做的。”清古僧人客气完了,又转而对明帝说道:“老僧斗胆请问皇上,不知东宫起火之事可已查明原因?”
不说这个还好,他一说,明帝又拉下了脸来。
清古僧人一看他的表情,便已经知道结果了,于是躬身请愿道:“老僧觉得东宫起火事有蹊跷,不知皇上能否准备老僧前去查看?”
一听他说事有蹊跷,明帝顿时就来了精神,“大师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面对明帝的激动,清古僧人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淡定,“老僧只是觉得此事多有蹊跷,不像人为,具体的情况还是需要去看过才能下定论。”
“那好!福贵,传朕的旨意,大师可以随意出入东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