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可它传播的速度更快!
其实这事本来传不了这么快,但因为贤王和莫伯仁的突然出现,直接导致了更多的人对这事的议论,也招来了明帝的关注。
女学开办本就是受了明后的胁迫,明帝自从把她软禁以后就一直想要寻个机会关闭女学,如今得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只是这些读书人竟敢游街嘲讽,实在太过放肆。
若是不严惩,实在是不足以显示天子威仪。于是明帝在得知此事以后,当即在宫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直接摔了他平日里最喜爱的南玉紫金杯。
旁边的宫人都压低了声音减少存在感,德福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明帝的手,“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为重。”
“哼!他们这是根本就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吧。”明帝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甩东西时的盛怒。
但是德福跟在他身边多年,他是否生气只要看一眼便能明白,因此他伺候起来也就更加谨慎了。
“您多虑了,那些个读书人就是读书读傻了才会这样,你别往心里去。”德福上前两步走到了明帝身后,一边轻声说着劝慰的话,一边默默的替他捶起肩来。
面无表情的明帝突然双眼放光,赞叹道:“德福,还是你会说话,既然都读傻了,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咱们贤王不是一样爱惜这些读书人吗?就让他去送他们一程吧!”
“来人!传旨下去,游街的人全部拉去午门斩首,贤王为监斩官。”
这道斩杀的旨意第二天就被张贴在了京城各处的布告栏上,贤王府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圣旨,不管贤王是何心情,莫央然在得知此事以后,却是充满了负罪感。
说到底,这些事情全都因她而起,若是这被抓的二十多人全部被斩,她怕是难以难眠了。
可现在也确实不是进行下一步的最佳时机,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工部传出消息,祭天台修筑遇阻。
现在已经临近年关,各部本来就事务繁忙,或者说是有人故意克扣,总之分配给劳役们的粮食少了。
天寒地冻饥劳疲惫之下,还要日夜赶工,得不到休息却还要抬起重达千斤的巨石修筑祭天台,如此高负荷、高强度之下自然有不少的人倒下。
监工的衙差以为是他们故意偷懒,或者说即使他们知道晕倒的原因,也不会手软半分,但凡是晕倒的,步履迟缓的,交头接耳的,全部挥鞭就打。
明帝继位多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本就怨声载道,如今衙差这般施以酷刑,他们哪里还能忍得了,纷纷反抗起来。
刚开始衙差们还能勉强镇压住,到后面反抗的人越来越多,局面也就越来越难以控制,到后面劳役们更是直接将那些衙差们给打得晕死过去。
也正是这时候,大批官兵赶来,否则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祭天台的修筑明帝本就极为重视,出了这等大事,工部自然不敢隐瞒。
众人都以为明帝知道以后必然大怒,谁知明帝得知此事后的态度,却是一反前任,相当冷静。
这当然不是因为明帝突然改了性子,而是他又想到了当日钦天监的话,再联想读书人对皇权的藐视,民间流言,顿时就对钦天监当日的话深信不疑起来。
“快传口谕!让莫宏进宫见朕!”
京城最近的局势可以说是风云变化,各种谣言满天飞,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些事情跟莫央然有关系,只是却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况且自从上次他扇了莫央然一个耳光以后,安氏就一直要跟他和离,他也没了心思去想其他。
知道明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来府上传召时,他整个人都是惶恐不安的。
当他随着宫人一步一步去往明帝身前时,他都试图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但宫人却是三缄其口,什么都不愿多说。
当他跪拜之时,手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作为礼部员外郎,这还是他第一个被明帝单独召见。
几次谈话过后,明帝全都围绕着关于莫央然的传言再问,莫宏答得是诚惶诚恐,却也隐约觉得,明帝似乎想从他这里印证些什么。
难道是想将今日来京城的谣言都算在他莫家头上,治他妖言惑众之罪?
“皇上明鉴,皇上明鉴,京中谣言与臣无关,与臣女也无关啊!”莫宏惶恐,百般叩头,坚称这事与莫央然无关。
不过明帝既然有此一问,心中自然早已偏向了另一个答案,因此不管莫宏如何否认,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故意遮掩。
只是他倒不认为这是莫宏故意放出谣言,毕竟他能纳他的女儿为妃是何等光祖耀祖之事,他只是觉得莫央然却是圣女转世,不可玷污。
另一边,在莫宏被传召入宫的时候莫央然就已经知道了,因此她是再怎么也坐不住了。她计划了这么久,可不能被自家人给毁了。
正担忧之时,谢冥沅又突然出现了。
他在莫央然还来不及欢呼的时候,率先说道:“祭天台那边已经出事,十几个衙差昏迷不醒,京兆尹和禁卫军已将那里团团围住。”
“太好了!”莫央然拍案而起,激动万分的说道:“你现在偷偷带我过去!”
“你要做什么?!”虽然前面的事情她都做得不错,但谢冥沅却一直在等着她开口求他。不
过她好像不仅没有求他帮忙的意思,使唤起他来还越来越顺手了。
“秘密!”莫央然对着他俏皮一笑,转身近内室换衣服去了,有个武艺超群的帮手就是好,不然她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谢冥沅年纪尚幼,但在夏兰国已经是难逢敌手。
加之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仅身体突然变得恢复力极强,而且还明显感觉到力量、速度,以及眼力都有明显提升。
正午时分,莫央然被谢冥沅拥抱着站在了一处酒楼屋檐上。
酒楼离祭天台足有百丈远,离地也有十余丈,能够清楚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却又不会被底下的人发现。
祭天台现在只有一个框架在,不过中间已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平台。莫央然指着那个平台道:“能把我放到那里吗?”
谢冥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可以。
于是当劳役们满脸痛色的趴跪在积雪覆盖的青石地时,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那是的曼妙少女,她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出尘如谪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众人都被她的突然出现惊得一动不动,似万籁寂静之时,她的身形突如半玄之月,欲踏云而去。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白衫如莲,美颜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淡然脱俗。
谢冥沅站在祭天台背阴处,眼色暗沉。
刚才他正要将莫央然放下之时,她忽然一把将他推开,他送她的狐裘披风也被她留在了他怀里。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敢只穿了一件夏日单薄的衣衫就出来。
雪花纷纷扬扬,如此严寒之季,一舞下来,只怕人都要被冻坏了。
谢冥沅很想上去将人抱走,但是莫央然此刻的神情让他浑身僵硬,脚上似有千斤重担,万斤压力一般,使得他难以挪动半分。
一舞旋转,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小雪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随着莫央然的转、甩、开、合、拧、圆,自成一体,仿若天成,流水行云般的舞姿若龙飞若凤舞。
但在这一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觉得寒冷,有的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空气中似有淡淡的莲花香味传来,越来越浓,却又越来越清幽。
众人不解,却不忍心出声打扰那跳舞的仙子,她雪白的衣袍与天地融为一体,常常的黑发在风中凌乱飞舞,毫无瑕疵的干净脸庞是那么的纯粹无暇,一双圆圆的大眼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水,清泠而深邃,却干净而圣洁。
劳役们疲乏的身子慢慢有了生气、活力,被肆意鞭打的伤痕迅速的愈合着,众人惊讶于自身的发现,却在这时不经意的抬头,发现白衣少女似站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上起舞。
莲瓣纯洁无瑕,白过了冬雪,莲心赤红妖冶,红过了朝霞。
就在这时,清冷淡然如两泓万年不化的冰湖的少女,突然微微扬起了嘴角,勾勒出一道微笑的痕迹。
所见之人皆忍不住心中悸动,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当京城陷入战火,人们再一次看到这抹白色的身影时,仍然觉得记忆犹新。
轰!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起舞的少女突如断线的风筝,自祭天台摔了下来,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唯有祭天台的某处背阴之地,徒留一滩黑色的血液,以及一个足有手臂深的黑色掌印。
莫府内,安氏守在莫央然的房间,说什么也不走,她已经在这里足足念叨了一个晚上了。
“娘~我真没骗您,你说的那什么祭天台跳舞,什么莲花现世,我根本就不知道!”莫央然皱着眉,极不耐烦的否认着,她快被她娘烦死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你不知道?!”安氏再一次单手叉腰,不停的使劲戳莫央然脑袋,“全京城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那人家确实不知道啊!”莫央然委屈的低下头,双眸含泪,声音哽咽。
往常只要她出这招,不管安氏多生气,定会心软,可惜这次安氏不仅没有心软,反而教训得更厉害了。
“你还好意思觉得委屈,要不是世子路过将你送回来,只怕你这会儿还在那儿吹冷风呢!”安氏越想越生气,就忍不住又狠狠的戳了莫央然的脑门两下。
说到这个莫央然也觉得很生气,之前她都跟谢冥沅商量好了,等她跳完她就假装晕倒,然后他在碰巧路过将她带走。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会真的晕倒,最后还被夏逸致给遇上了。更可恨的是,都这么一天一夜了,谢冥沅不仅不露面,连个口信也不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