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流殇。
山中无岁月,转眼间,又是六载光阴过去。
这六年间,外界发生了诸多大事。
譬如姬家世子三年前成功破入仙境,夺得太古战仙传承——战字诀,悟逆仙九步,昆仑一战闻名天下,力压昆仑传人,被尊为当今年轻一代剑仙第一人。
同年,西界九幽关被鬼骨两族携手突袭攻破,大量异族强者入侵,西界陷入混乱时局。
……
“这世界,怕是要乱了。”
楚老头盘坐在天云山山峰之顶,叹气道,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之色。
苏念站在一旁眺望远方,默然无语。
自从三年前鬼骨两族成功入侵西界后,那沉寂无数年的万族就已在蠢蠢欲动。
只是受限于昔日封印,再加上人族在太古之后诞生的真仙级强者陆续现世,镇压边疆,这场注定会发生的大战还未到最终爆发的时刻。
但谁也说不清,这场战争究竟会在何时爆发。
也许,就是明天。
而与其他对这场战争并不在意,认为人族必胜的人不同的是,苏念清楚的知晓这场战争将是何等的艰难!
只差一点,人族的天空就被推翻倾覆!
若非没有那位横推上古的强者现世,上古末年的纪元之主之战,人族很有可能将以惨败告终,退出这片广袤无垠的星空舞台。
可此刻,他却不可能向别人直言这一切。
先不论时序之力是否会压制他的言行,他人对于他的话都只会持嗤笑的态度。只因人族居于星空之巅已经长达数个纪元,早已遗忘了太古的艰难,习惯此刻的地位,对于万族都多少持了轻蔑之心,再加上人族强者无数,有了真正的大族底蕴,便更不将异族放在眼中。
就如这次西界被入侵,各方势力都只是相约派出年青一代前往,抵御鬼骨两族的强者,虽有试炼磨刀之心,却也不难看出那份轻视。
苏念面色沉重,他有心插手,可却无处使力,又有谁会相信他这样一位无缘仙道的“废物”之言?
“唉,也罢,乱就乱了。也好过那群混蛋整天窝里斗,这一世天骄太多,不经过血与火的磨炼,怎么可能铸就绝世锋芒。”楚老喃喃道,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苏念微微眯眼,没有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壮美之景,仿如一位过客。
“苏小子啊,你准备在这山上呆多久?你就准备在这山上翻书翻一辈子?”楚老回头砸吧砸吧嘴问道。
“大兄让我等他十年,如今还有一年三个月。”苏念轻轻道。
自六年前那夜之后,他便走入天行宗的藏书阁,阅遍古籍,遵循昔年姬无道的告诫。
“唉,本来多朝气的一娃,现在这般死气沉沉,真是读书读傻了。”楚老佯装叹气道。
苏念无奈苦笑。
这六年来,自己读遍无数古书,得以沉淀下来,性子被养的愈发沉稳,可到了楚老的口中却是死气沉沉……
楚老双眼微微眯起,许久之后,他悠悠说道:“苏小子啊,老夫要走了,接下来这一年三个月,老夫就不陪你了,你可能要自己度过了。”
苏念身子一颤,神色严肃道:“怎么了?可是珞然姐那出事了?”
这九年来若非无楚老的陪伴,自己恐怕真要孑然一身长达九年。
而如今陡然听到楚老即将离开的消息,他亦是心生担忧,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前不久听闻珞然姐那儿处境并非很好,她如今身处西界,因其体质特殊,被西界鬼骨两族强者盯上。
不过大哥此刻应该已经赶到了西界才是。
这些年大哥接连突破,连战同辈天骄,无一败绩,可谓声名远扬。即便是天行宗内部都对其赞叹有加,极其敬佩,连带着自己这儿都少了一些昔日的冷言冷语。
“嘿,老夫所修的功法终于到了蜕变的时刻,这次要前往一处秘境闭关突破。”楚老龇牙笑道,很是春风得意。
苏念一愣,旋即道:“这次若无意外,应当能突破至金仙境?”
楚老停留在天仙巅峰已有数百年,几年前就听闻楚老将迎来突破,不曾想竟在近日!
而金仙境,在当世已然能称的上一方大能!
即使是天行宗,也足以取得内阁长老之位,获得灵山,坐镇一方。
只是此次分别,却不知日后何时才有重逢之日。
仙道修为愈发高深,突破越难,闭关百年都属常见。虽然楚老属于厚积薄发,但这次离去,少说也要近十年,而自己一年后就将离去,至于之后的去处却是至今都无头绪。
“嘿,不错,这次老夫定能一举突破金仙境!”楚老摩拳擦掌道,这一日他等了足有百年了!
苏念微笑。
这几年身周人陆陆续续传来突破的佳信,不谈大兄,便如与他一同来到此纪元的王青霄,亦是听闻他在这九年中已掌握天行宗至高传承,只差一步便能于符道之上鱼跃龙门。
稍稍收敛心中纷扰的思绪,正待他再次开口,楚老走来,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苏小子,不要放弃。我能看得出来,你并非池中之物,只是如今属于你的时代还未到来。我相信,终有一日,你能潜龙出渊!不要忘了我曾经和你所说过的。”
苏念闻言,怔怔而立。
可那属于自己的时代,究竟在何处?
直到今日,自己依旧未曾看到那名为武道的盛世之花,有绽放的迹象……
“哈哈,老夫即将离去,苏小子要不再与我以刀术战一场?”
这时,楚老抚掌大笑道。
摩挲着直插在地面的重木刀刀柄,苏念笑道:“好啊,就以此战为你送行。”
他将木刀拔出,缓缓闭眼,静心凝神。
这九年间,闲暇无聊时,两人便时常纯刀术交战,不涉及修为,单凭刀道感悟。
自己在这九年内,可谓受益匪浅,互相印证,完善自身不足,昔日种种感悟融汇于战,对于刀式的感悟愈发精深,只是仍未再度踏破那一层天地。
而如今分别在即,就以这一战为他践行。
这九年朝夕相伴,苏念早已将其视为最亲的人。
隐约记得,楚老曾言他此生梦想,便是能一窥刀道极巅……
“唉,真不知我还能否见到刀道崛起的那一天。”
忽然间,楚老一声长叹,他轻柔抚摸着手中长刀,目光温柔,带着无尽感慨怅惘之意。
自太古纪元结束之后,刀道便残缺不全,止步于第三战境。
而那更高层次的境界,却是至今无人参悟,仿佛已成神话,再难现世。
苏念心头一怔。
是吗……
这就是你的梦想吗……
此次一别,怕是再无缘相见……真想在此刻为你圆梦啊……
苏念只觉这一刻体内血液滚滚流动,发出如若大江奔腾之声,心脏鼓动间,精血源源不断迸出。
那躁动不安的灵魂深处,突兀地传来高昂的凤吟之声,震荡响彻在他的整个神海之中,高远而清亮!
而不待他心生惊悸,有所警觉,某道意念瞬间淹没了他的神智,在此刻取而代之!
犹若涅槃重生,破茧成蝶!
那深藏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仿佛已迫不及待地欲图降临这个世界,震撼万古岁月!
又似乎,仅仅只是为了圆一个老者的梦……
“铿!”
而在下一瞬间,清亮如龙吟凤鸣的刀鸣之声回荡在这方天地之间,直达那无穷高处,裂石穿云,声震八荒**,轰动宇内!
那无数的刀者无不在此时心生悸动,下意识握紧手中刀柄,转头眺望此方!
天云山锋之上,苏念单手持刀,长刀高举,身周之处,植被尘土被层层无形之力掀翻,脱离地面飞升上浮,整座山头都在缓慢地崩裂瓦解之中,仿若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
无数碎石灰尘飘浮在空中,上下微颤,围绕着整座天云山山头,盘旋飞舞,形成一道天障。
此刻这天云山上,刀压磅礴如山,浩瀚如洋!
无形的领域瞬间覆盖方圆百里之地,百里之内刀意冲天,竟凝若实质,发出铮鸣之声,似要捅破这万古青天,再现刀道极巅!
天行宗宗内无数人都被这股惊天动地的气息所震动,他们将目光远眺向这座天云山,神色骇然,不知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何等恐怖之事。
楚老双目圆睁,身子微颤,身周气息波动猛烈,属于顶尖天仙境的气势不受控制的四溢开来,面色惊悸,兼有难以置信。
只因在这一瞬间,他目睹了一个属于刀的世界在此演化,绽放极尽璀璨,伟力惊世。
这曾是他毕生追求却始终不可及的梦想!
亦是这世间无数人认为不可能再臻至的境界!
这是自太古之后,便沉寂无数岁月的境界,
刀道第四境——太初!
一霎之后,那浩荡奔腾的纯粹刀意汪洋般向他倾泻而下,如同一个世界从至高处狠狠砸落,裹挟着不容忤逆的威势!
刀意汹涌澎湃,浩瀚磅礴,带着至高伟力,淹没了整个天云山,勾动了沉寂数个纪元的刀道。
在这一刻,大道轰鸣,刀意勃发如狂龙!
仅以此刀,为你践行。
而在直面那恐怖至极的刀界的前一刹那,楚老望着神色狂放,双眸熠熠生辉、神采莫名的苏念,想起那夜星空下少年的狂言,嘴唇颤巍,低语道:
“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