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坤的三毛钱,让弟弟徐道仑惊喜不已,看着徐道坤手上的钱,直冒金光。徐道坤知道,不是弟弟爱钱,实在是家里穷得太狠了,社会太冷冰冰了。
徐道坤从初中跑回高中的路上,天上就开始滴起了一星半点的雨水,徐道坤心里暗暗祈祷,下吧,下吧,下大点吧,这样辛县的社员们就不用再去河堰里挑水,多少能减轻些劳动强度。但是徐道坤的祈祷没有生效,直到他赶回浒湾高中,仍然没有下大,只是在地上打湿了一层皮。
教室里,依然是一群埋头复习的大叔们唰唰的写字声,在这种氛围中徐道坤自然而然的也变得轻手轻脚。高考将会决定所有人的命运,考上大学就是干部,考不上大学,还是得回去当知青,那些吃过了大苦的知青们,拼了命也不舍得放弃这样的一次机会。尽管大家都很穷,但是一本复习资料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定价的十倍,一本三毛二的高考作文解析,卖到了三块五,就这样还是有价无市。抄是不显示的,一个是字数太多,另外一个是大家的时间太宝贵了,花时间去抄复习资料的成本可比花钱买还昂贵。
徐道坤没有什么复习资料,但是每天的模拟考试徐道坤都能拿到接近满分的成绩,逐渐开始有些大叔们拿着不会的题目来请教徐道坤,徐道坤当然不会嫌烦,因为每次他在给那些比自己长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同学们讲题,旁边的李颖眼睛里都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
校长专门叫了复习班的老师一起开会,重点就是讨论徐道坤。
“我现在还没有买到星星诗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徐道坤有诗发表到星星诗刊了,结合徐道坤最近摸底考试的成绩,我相信他将是我们学校最有把握考上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有很大机会考上北大清华。”校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你们几科的任课老师就不要去管他,我觉得他的成绩、知识,比咱们在座的都高,我学历算最高的了,也不过是个师专毕业,所以我们就不要去干涉他,也不要表扬他。”
几位老师没有一个人接话,校长这话里其实让大家略微有些憋屈,虽然都说青出于蓝,但是真的青出于蓝了,老师们反倒有一点点失落。
所以徐道坤的日子是最好过的,每天和李颖沟通沟通各种难题,然后再沟通沟通诗文,剩下的时间都在抄写二月河大师的【康熙大帝】,徐道坤尽管还没有收到回信,但是有信心会被选中,如果最后没有被选中,那么徐道坤也会将稿件整理整理,写完后找一家出版社寻求出版。
周末,两日前的大雨将辛县浇了个通透,太阳晒了一天才在泥泞的大地上晒出一片片可以踩脚的方块,徐道坤再次获得了半天回家的机会,徐道坤揣着身上的一元八角钱,带上弟弟一起回了家,一路上的泥泞打消了徐道坤想去给妹妹们买一斤红糖的打算,本有些遗憾,但是想想家里温饱还没有解决,吃什么红糖,徐道坤心里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嘴也馋了。
回到家里,徐道坤和徐道仑两人在门口的石阶上刮着解放鞋上的泥泞,鞋底有些透了。母亲依然上工去了,要到日落才会回来,徐道坤知道,地里也很泥泞,干起农活会更辛苦。不过徐道坤没有下地帮忙的念头,因为即便自己去帮忙,母亲也仍然不可能轻松一分,该干的都要干,更何况自己下午还得制作下个礼拜的口粮。
徐道坤和徐道仑两兄弟一起下手,做好干粮,蒸上,让徐道仑烧着锅,自己找到家里自己做的泥屐子,穿上就去到地里找母亲。
泥屐子是一种木头做的,有两个高高的跟,连着布鞋套上泥屐子,既防滑又防泥,是农村常见的东西。徐道坤穿着这泥屐子,走到大队的地里,地里人影星星点点,徐道坤远看根本找不到那些在玉米地里劳作的人哪个是母亲。
“咦,徐道坤啊,你怎么来地里了?”
徐道坤闻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候大娃,此时的候大娃穿着中山装,手上打着一本毛主席头像的记事本,徐道坤一看就醒悟了,候大娃已经晋升计分员了。
“大娃哥,我找俺妈,你看见俺妈了吗?”徐道坤看到候大娃十分高兴,因为最清楚母亲在哪的肯定是候大娃,计分员不知道社员在哪怎么计工分?
“俺婶子在那,那个洋槐树下面的那块地,我可照顾着婶子哩,每天工分都给的高高的。”候大娃伸手指着西边的大洋槐树,母亲正在田里弯腰拔草。
徐道坤找母亲有事,就没和候大娃多说,道了声谢,就穿着泥屐子慢腾腾的走过去。对于徐道坤来说,多几个工分,肯定是母亲比别人干得都多、都快、都苦,母亲一贯如此,只是想要多挣几个工分,多分一些粮食。
候大娃看着徐道坤的背影,露出了笑容,在候大娃的眼里,徐道坤是个书呆子,看书看傻了,放着好好的计分员不干,非要继续读书,这样等考不上大学,计分员也没有他的份了。候大娃心里当然不会有一丝感激,他要感激的只有革委会主任徐家远。
“你咋来了,不在家做干粮。”杨定春老远就看到了徐道坤,母子连心,徐道坤还只是一个小黑影的时候,杨定春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儿,徐道坤。
“我来找你,我等下就回学校,来给你说点事。”徐道坤站在田埂上说,杨定春慢慢的走上来,揉着发酸的腰。
“我这腰累得直不起来了,你有啥事,可别耽误了上学,这路上泥多,走慢点,早点走。”杨定春手扶着槐树,慢慢的靠在树上,靠着树将背抻直。
“妈,我在杂志上发表了两首诗,赚了2块6毛钱的稿费,我还了五毛钱的帐,给了小仑三毛钱,还有一块八,我给你留一块,免得家里有啥事要钱。”徐道坤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母亲。
杨定春接过一块钱,惊奇的问道:“啥,你发表诗了?还给钱?中,中,我就知道,我家小昆就是一个人才。”
徐道坤羞涩的点点头,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棒的。
“你再给我5毛,你自己留三毛就中了,缺钱再给我要,你拿这么多钱干嘛。”杨定春伸出手,朝徐道坤说道
“呃。。。。妈,我还想再写点东西,寄出去,看看还能不能发表。”徐道坤没有听话的递钱过去,但是杨定春听到徐道坤的话,也缩回手去。
“那中,你先留着,别乱花,你回头考上大学还能当路费。”杨定春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愁容,对于这样一个家庭,到时候路费几块钱到几十块不等,靠家里的两只鸡下蛋,怎么可能凑够路费。
“妈,你别愁,我想办法挣路费,这一块钱你看该咋用就用掉,别给我留着。”徐道坤搀着母亲的手说道。
“嗯,你回去吧,做好干粮就赶紧去上学,考上大学才是最重要的。”杨定春也不能长时间休息,就催着徐道坤赶紧回家去了。
徐道坤慢慢的走回家里,走几步就要回一次头,第一次母亲还招招手,第二次以后母亲就已经开始弯腰劳作了。
徐道坤的脸上淌满热泪,不够,还不够,要让母亲能够不再下地干活才行。
徐道坤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需要考上大学、赚更多钱,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吃商品粮,只有赚更多钱,才能让母亲不再为了多几个工分而吃苦受罪。
背着干粮,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虽然太阳依旧还是那么晒,但是一场大雨过后难免会有几分凉爽,徐道坤一边走一边想着怎样才能赚更多的钱。
在这个时代,只有稿酬可以合法的拿,买卖的事是不能做的,徐道坤就在搜索稿酬的信息,终于让他找到,原来此刻香港的稿酬比内地高很多,而且七十年代武侠小说在香港很有市场,徐道坤就想着是不是先抄一部分在香港有市场的作品,赚点钱先?
回到学校,徐道坤和李颖聊到了这件事情,李颖不懂,李颖只知道香港是个资本主义的社会,他担心徐道坤去投稿香港会不会被人追究?
徐道坤听到李颖的话,也开始有些担心,此时正是考大学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因为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被人抓去劳改农场吧!
徐道坤干脆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继续抄写【康熙大帝】,已经抄了厚厚的三个作文本,估计得有几万字了。但是徐道坤不准备寄,不收到稿费,贸然寄出去打水漂了还不是浪费邮费。
但是徐道坤却不知道,此刻的【bj文艺】出版社里,已经吵了起来,争吵的原因就是应不应该发表这本小说,支持的一方认为这是历史题材的小说,但是文风新颖,结构紧凑,具有极强的可读性;反对的一方则认为时值无产阶级文化的革命刚刚结束,就立即发表这种对封建帝王有一定歌颂性质的作品,是不恰当的。
但是小说组组长章德宁虽然是个女性,但是十分有决断力,
直接拍板决定,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