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然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刚她跟陈彣做了一个约定。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邀请一个人去吃火锅,如果对方拒绝了,那我就同意你去死,但若是他接受了你的邀请,你就得答应我好好地活着。”陈彣这样说。
李其然本不想玩这样无聊的游戏,但现在是个民主的社会了,少数得服从多数,晚餐叛变了,跟陈彣一起投了赞同票,所以她反对的那票被作废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可笑的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人会同意跟她去吃火锅的,街坊邻居们都视她为洪水猛兽。“你想要跟我去吃火锅吗?”这句话问出来只会让一个本来就悲伤的老寡妇在去世前的一刻更加的悲伤。
寒风吹在李其然单薄的身子上,让她在裹紧了衣裳的同时也加快了脚步。这种时候要是林源还在就好了啊,他一定会无视掉那些他人非议的眼光,紧紧地将自己揉进他温暖的胸膛里。那画面,想想都怀念啊……但在怀念的同时,李其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去死的想法。
沿着道路两旁的高树,李其然奔跑了起来。她想要赶快地随便找个人问出那句该死的话,好让自己在去世时也心安理得。于是她奔跑的同时眼睛也向四处扫去,各家的院里不乏在门外堆雪人的先生小姐们,但望向他们时,李其然只是摆头。她粗略地想了一下自己站在他们面前诚恳地说:“您愿意跟我一起去吃火锅吗?”的画面。那太恶心了,就像是在亲吻一个陌生男人的肚脐眼一样恶心,李其然做不到这种事情。所以她只好继续向前奔跑,一直到她再一次地看见了自己家的篱笆。
“可去他妈的篱笆吧!”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但被这句话吸引到的可不止李其然一个人。邻居家的何禹借机向彤彤搭讪。
“啊!你吓到我了。”他故作浮夸地说道,这是他惯用的搭讪技巧。但好在不怎么管用,他已经单身了二十六年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彤彤回过头瞟了他一眼,然后又马上将头转了回去。
“对不起。”她暴躁地说,之后他们两个人交流过程中,彤彤再也没有正视过何禹的脸。可这丝毫不能减少这个男人对她的热情,虽然李其然不想承认,但彤彤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是挺好看的。
“诶,之前没见过你啊?”何禹挤眉弄眼地对着彤彤的背影想要继续挑起来话题。
“对,我是新搬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老……嗯,李阿姨的家里啊?”他说李阿姨的时候,李其然本人简直都要吐了。不禁感慨,人为了爱情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我撞坏了她家的篱笆,所以要帮她修好。”彤彤不耐地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何禹舒了一口气“那你,不是她什么亲戚吧?”
“不是,昨天我们才认识。”
“那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不好说。”
由于修篱笆积压的怨气,彤彤的话里带着几分尖锐,但这也让何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胆子变大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
“别不好说啊,没关系的,你是不是觉得她这个女人特别讨厌。对吧,我们都是这样觉得的,她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巫婆,我小时候可怕她了,记得以前我们踢球不小心打破了她们家的玻璃,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居然直接把我们的球给扔掉了,真是的,至于吗?我们的球可比她家的破玻璃贵多了。还有还有,好多的事情,她这个人说话也不好听,经常冷言冷语的,就阴阳怪气的那一种,让人觉得特别的不舒服。但是好在去年的时候,她的老公和儿子出车祸去世了,你看,这个世界就是公平的,那么垃圾的人,生活也不会叫她好过……”
何禹还想继续,但被彤彤喝止住了。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觉得好了,不用告诉我。”彤彤拨弄着工具箱的同时重重地将一块木板砸到了地上,她回过头,表情严肃而认真地对何禹说:“到处去宣传别人不是的人,自己也不会是多么高级的人。可能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比起耳朵,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经过一天的相处,我同意,李阿姨的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她很温柔,至少昨天晚上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觉得她其实是个特别棒的女人。现在,请你离开,这里李阿姨的家,李阿姨家不欢迎你。”
这番话让那个邻居家的臭小子彻底给吓傻了,他不服气地小声嘟哝了几句什么,但完全没有气势。彤彤重复了一遍“请你离开”这四个字后,他便悻悻地缩进自己家的屋子里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李其然看在了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不断地在涌出来一种温热的液体,拭去了之后又会流下来,完全止不住了。她想装作视而不见地趁着彤彤专心修补篱笆时的空隙钻进房子里。但晚餐再一次地出卖了她。
猫叫引得女孩抬起了头,李其然正好从她的身前经过。
“欢迎回来!”彤彤热切地说。
李其然赶紧将身体转了过去,她不敢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是哽咽的,任谁听了都能够知道她哭了。虽然林源说要勇敢地哭出来,但这次不一样,就连李其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此刻的她不需要帮助。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想着应付了之后赶紧脱离这个尴尬的局面。但彤彤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女孩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发问。
李其然又“嗯”了一下。
“他说你失去了丈夫和儿子,是真的吗?”
李其然点头,眼泪更加地收不住了。
“这样啊。”女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柔软“我也……我也没有爸爸和妈妈了呢。”
寒风吹拂。
李其然回过头,发现彤彤的眼睛周围也已经湿了一片,她们在寒风中对望。鬼使神差之下,李其然走过去给了彤彤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今天去吃火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