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苏右发现苏左已经回来了,而厨房里也飘出了熟悉的香味。
她眉开眼笑,蹦跶到苏左旁边坐下,从他端着的盘子里抓了块脐橙。
苏右问:“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苏左把另一块橙子塞给她:“姐,这个品种的橙子更甜——是医生说我情况很好,不用多做后续检查,我们就提前回来啦。”
“太棒了!我们苏左怎么这么棒啊!”苏右接过橙子,揉了揉苏左的头发。
这其实多亏了医生的治疗,和苏左自己棒不棒没多大关系。而且他也已经快十五岁了,实在不怎么喜欢别人还把他当小孩哄。
但是淫威之下,苏左不得不配合表演。他展现出自己一贯的商业假笑,眼睛弯成月牙状:“对,我超棒!”
苏右点头,嚼着橙子慢腾腾地起身:“我去厨房看看陈女士啊。”
苏左嗯了一声,立马松了口大气。终于走了……他姐这个弟控也太可怕了。
苏右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悄悄接近正在炒菜的陈女士,扑过去抱住她的腰。
陈女士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把锅铲给扔锅里了。
她转头看正在蹭她的背撒娇的苏右,很冷漠:“赶紧给我放开。”
“妈,我想死你了!——”
陈女士晃了晃,开始挣扎:“我警告你——要么放开我,要么晚饭你别吃了。”
苏右嘟起嘴,满不情愿地松开手。
陈女士拾起锅铲,继续炒菜:“给你买了巧克力回来,放餐桌了。赶紧出去,别在厨房妨碍我。”
“哇哇哇,开心!”苏右蹦起来,大声尖叫。
“哦,顺便买的。”陈女士又补充。
苏右才不理会。她笑得特别灿烂,跳起来就要朝外跑。
陈女士颠了下锅:“矜持。”
不敢不从,于是苏右从大迈步变成了小碎步慢慢挪。
拿完巧克力,苏右又踱步回到客厅。他捧着巧克力坐到看电视的苏左旁边,递了一块给他。
苏左一看巧克力就不高兴起来:“姐,我跟你说,妈偏心。她只给你买巧克力,不给我买。”
“为什么?”
苏左指了指巧克力盒子上的商标:“看见没?进口货,很贵的。”
苏右了然:“呃,这样啊。那你别吃了,这是妈给我买的。”
苏左忿忿地哼了一声,顿了一下,说:“姐,外婆一会儿要来。她听说我去省里检查回来了,想来看看我……”
苏左又不安地舔了下唇:“不过外婆待一会儿就要走,她还要去小姨家……应该不会留下来吃饭吧。”
苏右眼神滞了一秒,却仍是微笑:“外婆已经很久没看见你了。她应该很想你吧。”
苏左含着巧克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苏右拿着巧克力起身朝外走。
“姐,你去哪?”苏左问。
苏右动作很快,她已经打开门了:“我去对门,分点巧克力给向帜。”
闻言,苏左摸了摸下巴。他有点看不懂了。
上次他姐和向帜哥打球被全面碾压。按她姐的性格,心里应该会对向帜哥有些不爽啊。姐姐这是突然佛系,希望世界和平,大家愉快相处了?还是向帜哥的人格魅力已经达到让她姐心悦诚服的地步了?
……
苏左思索,他姐那个榆木脑壳,应该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谁服气的,除非她自己看破俗世、四大皆空了。他得出答案,肯定是前者。
苏右家的门旧了,关门声响特别大。苏右关门,“砰”的一声直接传到了厨房里。
陈晴听见动静,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就走了出来。她看看客厅,只有苏左一个人。
“我还以为是你外婆来了。”
苏左回:“没呢,是姐出门了。”
“她去哪?”
苏左抬手朝着他家对门的方向指:“对门啊。她说要分点巧克力给向帜哥。”
陈晴哦了一声,接着眼睛又像是被什么给点亮了似的,噌地一下发出光彩。她挥着锅铲:“苏左,你觉不觉得你姐和向帜还挺般配的?”
苏左差点被含在嘴里的巧克力呛到:“妈,你开玩笑呢吧?不是我说,向帜哥那么温柔安静的一个人,你再看看我姐……”
她整天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苏左没说下去,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陈晴一手拿锅铲指着苏左,一手叉腰,吼他:“你这小子……你姐怎么了!你姐哪点不好了?哪点配不上向帜了?!”
苏左作抱头状:“我姐好得很!配得上!配得上!毕竟我姐温柔娴淑可爱又大方!……”
他心口不一。因为他的内心在反复跳出一句话——我姐暴力、好胜、花痴、爱打架。
陈晴这才朝他扬了扬下巴,又钻进了厨房。苏左咽下口里的巧克力,他哼唧一声,翘着脚换了个电视频道。
-
温柔贤淑可爱大方的苏右(……)敲开门的时候,向帜还是像昨天一样,一副懒洋洋的状态。
他仍旧穿着家居服。
不过今天这件家居服,比起昨天的那件领口略大。
少年的锁骨明晃晃地露出来。
原谅苏右身高有限,她的眼睛平视过去,恰好就是向帜锁骨的位置。苏右脑子里腾地一下冒出一个词——骨感美……
她耳朵一红,赶紧警告自己:要、善、良。
不过,她向来也不是什么矜持的女生,微博转的全是各种鲜肉的自拍和安利。欣赏颜值,这是人类的本能啊。既然是人的本能,那么就无法对抗。苏右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向帜手里拿着一个吉他拨片,他没什么表情。
苏右挪开视线。这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散发着该死的魅力嘛。
“请……”
向帜“进”字还没说出口,苏右又从他身侧钻进了屋。
他滚了下喉结:……
客厅的飘窗上多出来一把吉他,苏右瞥见了,抱着巧克力径直走了过去。
“向帜,原来你还会弹吉他啊。”
向帜走过来:“嗯。”
“可以弹一首给我听吗?”
向帜走到飘窗边坐下,表情犹疑。苏右把巧克力朝他一递。
她扑闪着眼睛,睫毛卷翘:“喂,弹一首吧!弹完……”她又抖了下巧克力盒子,“我可以奖励你几个巧克力!”
……
向帜干咳一声,没说话。
而苏右已经盘腿坐在飘窗上了,自在闲适的状态完全像是在自己家。她手撑在大腿上,朝着向帜探了探身。
此刻窗外的夕阳将落,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昏黄的阳光洒到屋里。
苏右的眼型圆圆的。她眼眸清亮,很有灵气。昏黄的光线映照,向帜甚至错觉她的眼睛在泛着粼粼波光。
向帜遇见过很多对着他卖萌发嗲的女生。但是把他当成小孩儿哄,要奖励他巧克力的女孩子,苏右还是头一个。
向帜想着,弹一首给苏右听,赶紧把她打发走算了。
“你想听什么?”他的语气其实有点冷。
“哦……我想听指弹,你会吗?”
一般女孩子都喜欢弹唱,苏右说指弹倒让向帜有些意外。
“……riverflowsinyou?”
苏右笑出梨涡:“好啊。”
向帜看谁都是看整体印象,记个大概。他才发现这个女孩儿有梨涡,小小的梨涡缀在她嘴角斜外下侧。
向帜的妈妈也有梨涡,浅笑的时候才会显出梨涡来,笑容甜甜的……
他拿过吉他,状态很松弛,没有特意做什么准备,甚至没有活动手指。左手按和弦。他右手的指间,六根吉他弦渐次被拨动。
这并不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听起来反倒氤氲着几分忧伤。
苏右望着窗外,难得地安静下来,认真地听向帜弹琴。
他们住在二楼。
苏右撑腮朝窗外远眺,夕阳正逐渐从云层里坠落。她收回眼神时,恰好看见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正要走进单元门。
是外婆。
苏右心里蓦地酸涩起来。奇怪的是,吉他柔美的声音没有安抚这种情绪,反倒将这情绪加倍放大。
“我可以在你这儿多呆一会儿吗?”
向帜拨弦的手停了下来:“怎么了?”他抿唇,他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
“我外婆来我家了。但是她待一会儿就会走的。等她走了……我再回家,可以吗?”苏右仍是看着窗外。
“你不用去和你外婆打个招呼?”
苏右的声音低下来:“不用。外婆不喜欢我。”
向帜想找个合理的借口,礼貌地拒绝苏右。他现在更想一个人呆着。
苏右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
向帜没说话。他不敢确信。毕竟苏右之前还说她不是苏成材的亲生女儿。
苏右倒像是知道向帜在想什么,她强调:“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苏右睫毛微垂,嘴唇抿成一条线——她并不是在说谎。
向帜继续拨弦:“那你等会儿再回家吧。”
他的视线投向地板。
阳光被两人挡住些许,于是地板上映着他和苏右的影子。他俩的影子有一部分重叠在一起。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孤独却偶尔相同。向帜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在天国的她,应该也会孤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