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密灌丛中,一蒙面汉子探出脑袋簌簌低笑:“今日好运气,又有鱼儿上钩。”
说罢往怀里一掏,摸出响箭就要发出信号。不料后方一颗石子劲射而出,把响箭击了个粉碎。蒙面汉子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又闻第二颗石子破空之声从身后袭来,好霸道的劲气!蒙面汉子只觉后被穴道气息为之一滞,当下不及多想往旁边一滚避开要害。哧的一声,石子还是划破了肋下衣衫皮肉。
蒙面汉子逃过一劫,刚起身拔剑在手,便见后面山坡上走出一条双臂过膝的七尺壮汉,只见那壮汉年约四十,生得脸方口阔、圆目浓眉,作寻常农夫的粗布黄衣打扮,右腿裤脚卷起到膝盖,一双草鞋摇摇欲坠,腿脚上的泥垢看上去常年未洗,显然是平时就如此穿着,不似乔装。
壮汉几步踏来跟前,每一步都重逾山峦。
“响箭报信?兄台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古剑山庄的主意,究竟意欲何为,报上姓名便饶你一命!”
蒙面汉子看清来人,浑身浴汗,心里大呼不妙,横在胸前的长剑微微发抖,心里思忖:今日运气糟糕!
“此事从何说起?我路经此地内急解手,好汉为何无故发难?”蒙面汉子两只眼珠左顾右盼,苦思遁走良策。
黄衣壮汉哈哈一笑:“如此说来正巧,我也是内急来此解手,既然你我有缘,不如一起结个撒尿拉屎伴如何?”
蒙面汉子道:“非在下有意坏了好汉雅兴,在下已经结束战斗、志得意满,咱们有缘再会、就此别过!”说罢发动袖箭机括射出三枚毒镖,一枚径取那壮汉咽喉,另外两枚封住退路,同时身形暴起、运起“灵猴窜天”轻功飞身遁走。
这袖箭阴险毒辣,发镖时没有任何预兆,曾死在镖下的英雄豪杰不知凡几,再加上如此近的距离,即使大罗神仙也不能招架。哼,我候天川想走,江湖还没人能留得住,响箭用完了,此番脱身后需尽快通知其他人,希望来得及...哎哟!
忽然只觉脖子一紧,猛地被一只大手捉住了后领,旋即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掷到地上,全身骨头似散架了般。
黄衣壮汉哈哈大笑:“兄台太不小心,解手落下了东西,不信你看。”大手一挥把三枚毒镖射在了蒙面汉子的大腿上,直把蒙面汉子疼得哇哇大叫。
“不好意思,失手,失手。”
蒙面汉子心里叫苦,这镖上毒液是自己亲手配制,三枚飞镖的量足以让自己在半柱香内一命呜呼。想要拿出解药服下,才突然发现周身大穴早已被制住了,动弹不得。回想自己发镖遁逃只不过转眼之间,那黄衣壮汉夺镖、擒人掷地、把自己撞上地上石子封住周身大穴,此等手段有如鬼魅、有如雷霆!
打从第一眼,蒙面汉子就已然认出对方,虽然素未谋面,但这身行头气魄跟传言丝毫不差,再加上此等通天手段,江湖谁能认错?所以第一时间便想着溜之大吉。
“好汉饶命……唐巨侠……饶命!”
黄衣壮汉冷哼一声道:“既知我名,何苦自讨苦吃!”说罢飞石解穴,一把扯下对方面巾,“说吧,你姓甚名谁,何以打古剑山庄的主意!”
蒙面汉子穴道得解,俯身下拜:“待...我服药...解毒。”便拔出腿上毒镖,从怀中摸出几样物事往嘴里乱塞一通,吞咽下肚。
黄衣壮汉冷眼旁,待对方服食解药完毕便问道:“看你身手,决计不是泛泛无名之辈,你究竟是何人?”
蒙面汉子哈哈大笑却不作答:“今日得见‘江北巨侠’唐怀鲸,还能和唐大侠结拉屎撒尿之伴,平生已无憾事!唐大侠大仁大义,肯定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能达到目的、倘若手段不太好,也决计不回去做的罢?”
黄衣壮汉不知可否,冷笑道:“你此番顾左右而言它,定是想为同伙争取时间。古剑山庄虽不经常参与江湖纷争,但江湖人士大多受过他的恩惠。你打他主意,不怕冒天下之大不讳!你究竟受谁指使?”
“唐大侠莫急,在下小名何足挂齿?不过唐大侠如此好奇,可去寻一人便知……”
“谁?”
“阎罗王……”蒙面汉子言罢,七孔流血,毒发身亡。
“中毒……怎么会?”黄衣壮汉不明所以,翻便对方尸身查看,确定是中毒身亡。全身上下除了有一瓶并未开封的解药外,别无他物。
此时黄衣壮汉才幡然醒悟:“哎哟!突那汉子,料定我不会将你尸体开膛破肚,居然把能证明身份的物事全都吞进肚子了,最终死于自己之毒。我看他分明是想对古家那两小子图谋不轨,此番宁死不招,背后定有大阴谋,幸好被我撞见。”
这黄衣壮汉正是“江北巨侠”唐怀鲸!
说来也是巧合,唐怀鲸不久前云游天下路过德隆府,昨夜与至交友人在德隆府城内相约斗酒,对饮各大喝三十斤,友人趁他醉意朦胧偷了他腰间半壶二十年佳酿便走,这壶酒唐怀鲸视为心头肉,平时都舍不得喝半口,当下又急又气。
“好你个穷酒鬼臭道士,说是与我斗酒却趁机盗我宝贝,今日不把你灌醉难消我心头之恨。不过……与他喝酒从来未尝胜绩,实在太扫兴!”
当下施展轻功追去,到追此处山坳酒意上涌,便倒头睡下,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正好看见蒙面男子鬼鬼祟祟,唐怀鲸去年曾造访古剑山庄,对天资聪颖的古飞印象深刻,此番看见有人欲图不轨便果断出手,却没听到两人马背上的交谈。
武林中人快意恩仇,行事大都亦正亦邪,能称为大侠的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巨侠!所谓侠之客者,无一不是能力、勇气、仁义道德兼备。唐怀鲸内则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外则只身荡寇保疆卫国,情则无心插柳却能得天下无数佳人垂青,从来行事低调、不拘一格,却又心怀天下苍生,从来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一声江北巨侠,便道出唐怀鲸生平!
“如果我没猜错,古家此次遭遇非同小可,古家那几位当家的要知我的到来,必邀我在庄上逗留些许时日,到时盛情难却,免不了耽搁。此番我还是不露脸出头,只查清对方阴谋同党后再从背后助其安然度过一劫。”
打定主意,唐怀鲸当下挖了个坑,把蒙面男子的尸体埋下,却把蒙面汉子的剑缚在腰上。佩剑精良,剑格雕有一对灵猴,武林不世出之辈众多,唐怀鲸认不出是和人所以。
“只是从何处查起?对了,此处往西三十里便是河涧镇,是古剑山庄平日货物往来的必经之镇。古剑山庄底蕴雄厚,要在他身上谋取好处势必要提前四处布局,此时河涧镇必有异动。趁天色未暗我先前去打探一番!顺便喝上十斤好酒、吃一只大肥鸡。”
思忖罢,大喝一声,提起真气腾空跃起向西飞掠而去,每当势到尽头将往下落,只见唐怀鲸身形一折一扭,便能势归奔雷,气势、速度都比方才高上一筹,如此三次才用落下借力腾空,几个起落间人已在五百丈之外。
河涧镇并不大,它的存在联通了古剑山庄与其它地方的货物往来,古剑山庄铸造兵器往往需从庄外采购大量柴火、煤炭、矿石,来往的货车都从此经过,镇上居民做的是给来往商旅提供茶水、饮食、住宿的营生。
几十年来,路经的商人几乎都已然面熟,也不乏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经过问路住宿,居民早已见怪不怪。镇上多得古剑山庄庇护,又有了糊口营生,自然对古剑山庄感恩戴德。
唐怀鲸到河涧镇时已经日落西山,镇上民居开始点起油灯,炊烟四起。每一间客栈门前都有不少满载柴火煤炭的马车临时停靠,而不是停在后院,显然是吃饱了还需赶路。
唐怀鲸径直寻到镇上最大的客栈,名曰“牙山客栈”,客栈位于通过镇子的必经之路上。店内吃客都是车夫商旅打扮。
入到里面寻一张油腻长桌坐下,唤来小二:“小二,给我打十斤好酒,一只大肥鸡……有无熟牛肉?切上三斤!”
小二一脸为难道:“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近些年来整个山西农务收成不佳,耕牛稀少,德隆府早已禁止百姓宰杀耕牛了,莫说您,全山西百姓也好几年未得尝牛肉滋味了……要不客官试试小店招牌陈醋大酱肘子?”
唐怀鲸几日前刚到山西,自然不知。便道:“也好。”
不消片刻,小二便把酒菜上齐。小二看对方虽似农夫,但举手投足间神态威仪有如天神下凡,不敢怠慢,当即给唐怀鲸倒上一碗酒,笑道:“客官好酒量!我们这一带盛产矿石,这酒是用本地高粱放入大矿石挖成的石缸酿成,名曰‘石香酒’,酒气凌冽石香醇厚,不可多得,客官一尝便知。”
唐怀鲸早年到访古剑山庄,自然早已喝过,此时不愿透露,满饮一盏,道:“果然好酒!”
心念一动,又问道:“小二,此时已甚晚,但来往商旅仍络绎不绝,想来平日店里生意可好?”
店小二挠头道:“说来也怪,要是平日里这时候早已没了客人,但这段时日来,来往的货马车忽然多了好几倍,我们小店忙到夜晚也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些商旅俱都来去匆匆,想来是着急把货物送达。”
“可是送到古剑山庄?”
“那可不,这方圆千里,能用的了这许多柴火的,自然只有古剑山庄。不过……怪就怪在这些天运送柴火的与日俱增,运送矿石的却寥寥无几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二十日前便是这番景象了……”
唐怀鲸点点头,摸出十两银子递给小二:“还有无厢房?我路过此地却与朋友走散,说不得要住上一晚。”
小二还不敢接:“客官,厢房还有,不过……哪要的了这许多银子?”
“不忙,这是我随身佩剑,你帮我把剑挂在柜台之上显眼处,倘若我朋友看见记得叫他到房中寻我。这些酒食就随我送到房里罢!”
说罢解下蒙面汉的佩剑交给小二,小二这才一并接过,欣喜而去。
河涧镇郊外小路上,缓缓行来一匹骏马,马背上之人身裹宽大斗篷,头戴兜帽,这身行头显然是为规避烈日的暴晒。兜帽下一张娇美的面容若隐若现,原来是一名女子披月而行。
女子腰间悬挂一柄四尺长剑,骏马嘶声高亢,这剑、马、佳人,皆是不同凡响!
“看来今夜已经赶不回庄上了,不如在河涧镇住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快马加鞭回庄拜见家师。”
思忖罢,驭马往河涧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