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微微有些浅红的虾,被葱白的手指捏着串在竹签上。
大致串了上百。
楚衣另起一只干净无油的锅,将还有些许杂质的野蜂蜜和糖倒入锅内,用筷子搅拌,直到锅内的物体变成黏稠的琥珀色,且表面微微起泡时放入橙子汁接着熬。
气泡变得细密,焦糖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快速起锅;楚衣抓起一把竹签,拿串好的虾在厚厚的糖浆中打个滚,拿起时拔出的丝十分壮观,胳膊举过头顶才断。
负责烧火的王氏微微张着嘴巴,不敢打扰她,怕影响她做事,也是畏惧她脸上少有的严肃表情。
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是做了千百遍,流畅,干净。
“好了。”
楚衣拍拍手笑起来。
王氏才回过神,看向砧板上搁置整齐的……虾?佝偻着身子的河虾被一层琥珀色的糖浆裹着,隐隐约约的能看出是虾的形状,甜味扑鼻。
“这叫什么名儿?”她下意识咽咽口水。
“叫醉甜虾,”楚衣的眉眼稍动起来,“知道为什么叫醉甜虾吗?这河虾在酒中醉了一夜,又裹了糖浆,叫醉甜虾是不是特别合适?”
“嗯,”王氏点头,眼睛在醉甜虾上拔不出来,她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女儿可不会这些,是得了造化,伺候过山神娘娘才有此福报。
对这一点王氏深信不疑。
“你们在干嘛?”
遁这香味儿来的楚大河他们都挤到灶房来,对这醉甜虾流口水。
楚衣笑的更欢,拿起竹签塞到弟弟妹妹手里。
“好吃吗?”
“嗯嗯嗯,”楚日照吃的没空说话,狂点头,嘴巴里咔吱咔吱响。那是嚼糖衣的声音,微微眯了眼。
楚衣放弃吃货弟弟,转而看向父亲:“爹,你觉得怎么样?”
“甜,”楚大河啧啧嘴,“是花香那种甜,外壳酥脆一咬满嘴糖渣,化在嘴里当真像吃了蜜,偏偏带点酸爽,不腻。怎么还有点儿酒味?里面的虾肉真鲜嫩,还没有泥腥味儿。”
“嘿嘿,”楚衣发出一阵儿奸计得逞的笑。
她道:“在酒里泡了一夜呢,当然有酒香。你们说能不能卖出去?”
“能!”王氏坚信,“这会儿农忙过去了,集市多,咱们拿出去试试,肯定能卖出去,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娘说得对。”楚大河也给予肯定。
楚衣乐的很,手一挥道:“爹爹快去扎草垛子,咱们拿到集市上试试去。”
“还没说怎么卖呢,”腾出嘴的流年把自家兴奋的爹拉住。
楚衣拍脑门,清亮的眼珠微动。
她道:“又是糖又是虾的,六文一串怎么样?正好一串上面三只虾。不过你们千万别说糖衣是野蜂蜜做的,就说是上好的方糖。”
小小耍个滑头,生意好做,到时也能理直气壮怼那些讲价的,要不然20两银子那里搞哦。
“怎么好撒谎嘛,做生意不就是靠诚信吗?”流年别别扭扭的,一想起来就心虚。
大家伙都看向抿嘴做无奈状的楚衣。
“大哥的心眼太实,”她道,“咱们的蜂蜜虽然是野生的,没花钱就得来了,但咱们废了多少力气?蜂蜜的味道与外面售卖的比起来如何?”
“比外面卖的香甜些,”楚流年老实的回答,已经被她说服了。
“那就是了,就买六文一串,”楚衣巴拉巴拉把自己想到的都交代一遍。
那边,楚大河已经手脚麻利的将草垛子扎好了,将醉甜虾像糖葫芦那样扎在上面,跟卖糖葫芦那一套是一样的。
楚衣将家伙什扛在肩上,清脆的吆喝起来。
“卖醉甜虾喽,又甜又香的醉甜虾,有糖有肉六文一串,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家里人看她的样子都嗤嗤笑。
…………
每逢初一、十五,各地都有集市,规模有大有小,府城也不例外。
安泰街就是过集市的地方。
楚家几口人兵分两路,楚衣与大哥哥来到安泰街,王氏与楚大河去了码头,至于两个小的,一队带一个。
上次楚衣带着弟弟买糖人的地方就是泰安街,上了岸就一眼又瞅见那个卖糖人的老头,和街上如织的人流。
“哼,”楚日照翻着白眼哼了声,还是很记仇的。
“老弟,”楚衣两只眼睛冒着光看向街上的行人,“你跟这大哥哥,帮他吆喝,姐姐的荣辱就看你的了。”
“好。”
楚日照沉重的结下这个重担,攥着流年的手进了人群,嗷的一嗓子把人吓一跳。
“好吃的醉甜虾,又香又甜的醉甜虾,好吃不贵六文一串,有肉又有糖哦。”
他闭着眼睛只管喊,流年的脸涨的通红,周围人的目光把他看的快站不住了。
一个闭着眼睛瞎喊,一个忸怩的快要哭了,那看热闹的就围上来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啥叫醉甜虾?”
“这小孩子瞎说,虾跟糖咋能一块儿吃。”
“我看他们扛的东西像糖。”
“人家那么大一个糖人,好吃又好看,才卖十文嘞。”
“真贵。”
“谁去尝尝他们的糖是不是最甜的?”
“吹牛,才敢说自家的糖最甜。”
“尝尝不就知道了?”一个高昂清脆的女声将一帮子七嘴八舌的看客打断。
她几步走进来,大家看家是一个模样可爱白净的小姑娘,笑吟吟的递出六文钱,“大哥哥,给我来一串,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依。”
“哎,哎,”流年额头上的汗直流,颤颤巍巍的将东西递过去,又颤颤巍巍的道,“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这么好?”小姑娘眨巴眨巴灵动的眼,扭向大众,举着竹签‘咔擦’一口咬下去,另一手下意识横放在下巴处,怕糖渣丢落,可惜并没有。
她叹息着一个露出痴迷的表情。
小嘴巴巴的道:“好甜,还有些酸,一点也不腻呢。嗯,这虾好鲜嫩啊,肉质细嫩,咬下去满口鲜滑,糖与虾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组合到一起竟然互不干扰,糖浆的薄脆与虾的鲜嫩在舌头上爆发。”
“咦——”吃到最后她露出疑惑地表情,“怎么没有泥沙味?唔唔,还带着酒香味儿,哇,真好吃。”
一席不亚于专业点评的话说的众人暗暗咽口水,对醉甜虾更加好奇。
小姑娘又哈哈笑道:“原来人家说的不是最甜,是醉,酒香的醉,真好吃,大哥哥给你钱,我在回家拿铜板,你们等我哦。”
当即有人经不住好奇,伸手要了一串,一尝之下顿时翘起大拇指,“好吃,里面果然是酒香,为什么没有泥味儿?原来没有泥沙味儿的虾这么好吃,真鲜,再给我来一串。”
“我也要,”跟着有人伸手。
“给我也来一串。”
“我们也尝尝。”
流年慌忙将竹签上的醉甜虾提过去,日照就负责吆喝和收铜板,当然了还有讲价。
而第一个试吃的小姑娘,躲在墙角,又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是楚衣没错了。
看着被围起来哥哥弟弟,她这个托当的十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