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盘交错穿插的黑白棋子,许老爷子执黑棋的手迟迟没有动作,脸上表情紧张而复杂。与珏姗的对弈虽时常他都被杀得溃不成军但也痛快,可此番与隐的对弈,即使他从一开始便步步为营却始终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他发觉同隐的对弈更像是在演绎人生的种种,即便是每个不起眼的、不经意的地方,却都有着其存在的意义与发挥作用的时刻。简单、平凡、朴实无华,坎坷、曲折、困苦颠簸,梦想、追逐、镜花水月,成就、辉煌、人生顶峰——与隐的对弈中,便是可叫人感受这般之多,仿佛又活了一生又活了一世。
将手中的黑子放回盒子,老爷子站起身来,对隐一拱手,说道:“老夫输了,心服口服。”隐的智谋他恐怕是此生都无法超越,那种纵览天下通观全局的心术他更是无法企及。
“承让。”隐也站起身来,依是温声细语,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老爷子看着对面的隐,对他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佩服,越看越觉得不凡。“能与隐一番对弈,老夫此生无憾矣!”在与隐的这番对弈之前,他是以“有生之年能与公子商对弈一盘”为最大希冀,但与隐对弈后他却不再想着与公子商对弈之事了,与隐的对弈、他已然心满意足了。
此生无憾。峰颖看了眼外祖父和隐,以及他们的这一盘棋局。若然三日前他不曾参加过群英会,若然他不曾知晓原来沈琦就是沈二公子,若然他不曾听闻简老爷说流翌是公子商的身边人,那么、即便是看了外祖父与隐的这番对弈他也是无法去猜测隐的身份——
可偏偏、他却是参加了、知晓了、听闻了,同时也夺定了。他再看了眼妹妹,他这个优秀出色的妹妹呵、她可知她这身边之人,就是商界鼎鼎大名的公子商,她可知她这身边之人、究竟有多么的优秀。
妹妹的魅力他从来都不曾怀疑,只是他却也没能想到,鼎鼎大名的公子商、高高在上的公子商、独占鳌头的公子商,竟会对他的妹妹心生情愫,竟会为了他的妹妹用心若此。
他还清楚的记得,群英会那日隐曾对洛箫说过“三日”,当时他虽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却知道了。如今商界在盛传一件事:全天下瓷器、珠宝生意上做得比较大的欧阳家族不知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整个家族竟是在三日之内于商界销声匿迹。
欧阳家族,他自是听闻过那个同江南楚家一般庞大的家族,在他们益都、便是欧阳鸣旗的祖辈父辈一直做着益都的瓷器、珠宝生意,数一数二。然,也便是这般一个家大业大的家族,却是在三日之内于整个商界销声匿迹。
隐,他确定是隐,是隐指派给洛箫的任务,为了他的妹妹。说实话,当听闻了这个消息时他也有觉得隐做得过分了些,毕竟那是整个家族呵,岂能就因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的几句话就给彻底毁了。
“论是非也道利害,论顺逆且说成败,论万世亦看一生。”“当断必断,遇强则强。”——然他忽又想起了在淮州悦来客栈时,妹妹同他说过的她心中的大丈夫,隐的这一做法、不也正符合妹妹所说的大丈夫的形象么?
果真,妹妹与隐是一类人,他们的心是一样的、想法也是何其相似。妹妹此生,有隐这般的男人呵护着她、守候着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呢?
与许老爷子一番对弈之后,老爷子高兴的同隐说了好些的话,还硬是要留隐下来吃晚饭。隐知老爷子是打定了主意,且看老爷子又那般高兴,便也应下了。
“外祖父今日倒有些像小孩子。”珏姗想到同隐对弈后的外祖父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竟是觉得像极了得到糖果吃心满意足的孩子。她知道,外祖父这是太高兴了,外祖父高兴她心里也是高兴,在除却父亲、母亲、兄长外,她最喜欢的便是外祖父了。
小孩子。此时的她,又何尝不是像个小孩子呢?隐止步,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温情脉脉。
珏姗与隐一路走来没有谁人跟随左右,所以此刻除了他俩,珏姗这院子里便再无第三个人。
温情脉脉的隐,眸间的缱绻万千,竟是叫珏姗有了难得的娇羞之色。她转身背对着隐,望着那花与叶不相见的蜡梅树,忽的开口:“隐,可想看我跳一支舞?”她从来不曾在隐面前跳舞,隐甚至不知道她还会跳舞的,可此时此刻,她却想为隐舞上一支,只为他。
舞。他怎不知她会跳舞的呢,她怎不知她的舞技精湛绝伦的呢,关于她、他知道的岂会少了?只是从来,她不说,他便不提。“好。”他应,看着她欣然转身,翩迁起舞。他知道她的舞很美,他知道她的舞就像她的人一样,一样的自信、张扬、大方、高傲、独一无二,他知道她的舞能够将灵魂与舞蹈相融,一舞倾城。
映月阁。
“什么?”沈琦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安坐的隐。“我说,你不是来真的吧?”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完全的不敢相信,同时也表示难以接受。
隐依是那般风轻云淡,依是那般温柔谦和。“你以为呢?”他反问。他说过的话,何时作假过,何时不算数过。
他是来真的,比真金白银还要真。沈琦自然知道隐从来是说一不二,只是方才隐的那话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接受不了、消化不了。
隐没有理会沈琦的反应,不紧不慢的说道:“于你而言轻松无比,这个还债方式也是便宜你了。”
轻松无比、还债、便宜。沈琦这会儿是欲哭无泪啊!是,诚然这件事做起来轻松无比,可这哪门子的还债啊,他分明是被隐故意冠上的债名,他无辜着呢!还便宜他了,他怎么没觉得哪里捞到便宜了,这是要占他的便宜还差不多!“行,你够狠的啊!”除了咬牙切齿外,他现在是没辙了,这事儿恐怕不做也是不行,虽然便宜的是隐但他更不想换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