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辰乘轿回到丞相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刚进门,贴身丫环翠娥就迎了上来:“小姐,老爷吩咐说今天有贵客上门,全府上下不能随意走动,小姐还是回房间用膳吧!”
回房间?这样也好,省得父亲对今天进宫的事问东问西。
林雨辰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意吃了点东西,就早早地躺下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地一团:如果墨之尧还对她继续纠缠,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说以前对墨之尧是盲目地崇拜,那么现在对他,就是极度的憎恶。如果……墨之舜不能带来好消息,那么,她就是死路一条!
那个人已经让她死过一次,再让她死一次,又有什么稀奇?
而且,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威胁绝不是说来玩玩的。如果……真的落在他手上,还不如自己解决来得干净,就算死,她也要保留自己的尊严!
就在那样混乱的思绪里,林雨辰恍恍惚惚,时睡时醒,直到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才想起要起来关窗。
关好了窗,她揉揉迷糊的眼睛,转身往回走。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把整间屋子都照得雪亮,于是,她清楚地看到,屋中央的桌子旁,那个男人一边喝着茶,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个男人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野兽般的寒光:“林雨辰,你是我墨之尧的女人,今生今世,你休想逃开!”
接着,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近她,脸上的笑,微微有些狰狞:“胆子不小啊!去请旨了?碰壁了吧?哈哈哈哈!只要本宫不放手,四弟又能将我奈何!”
“卑鄙!”林雨辰吓得浑身发抖,一步一步往后退。
“哈哈哈!卑鄙?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卑鄙?本宫不妨告诉你:就在此刻,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你北院一个人也没有……如果本宫要做什么,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过来的!”
的确,风声雨声汇成一片,北院本就偏僻,就算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眼看他就要逼到面前,林雨辰往后急退两步,才猛然间发现,已经靠到了墙上!
眼前的墨之尧阴骛十足,让人不寒而颤,但身后已经退无可退,林雨辰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叫:“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你咬呀!咬呀!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是呀!她的确没有勇气!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她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会采取极端的手段?
就一闪神间,墨之尧已经来到面前。
他毫不怜惜地钳起她的下巴:“也反抗本宫的女人……嘿嘿,着实新鲜!”
看着这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可怕到极点的男人,林雨辰暗想,这次绝不能硬碰硬了,不然,白天的情景就会再次重演……
“太子殿下要雨辰从你,这也简单!”
“哦?”墨之尧挑了挑眉,大感兴趣。
“如果太子殿下休了严玉姝,娶雨辰为太子妃,雨辰自然对太子殿下死心蹋地!”
“哦?我的小雨辰果然变了!懂得谈条件了?”
“如果殿下不答应雨辰的条件,就算得到了雨辰的人,也永远得不到雨辰的心!”
“哈哈哈哈!果然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无非也是为了权势!不过,你觉得本宫会答应吗?”
“太子殿下要顺利登上王位,自然离不开严大将军的支持,离不开严大将军的支持殿下自然不会休了严玉姝,不休严玉姝,雨辰自然也绝不会成为殿下的女人!”
“你就那么有自信?”
“回殿下,雨辰绝对没有自信,能和殿下的江山相比,所以,请殿下放过雨辰,免得破坏兄弟感情!”
“女人不过是衣服,本宫相信四弟绝不会那么傻,真的为了女人和本宫反目!”
林雨辰突然笑了,笑得既甜美又妩媚:“雨辰有那个自信,只有全心全意爱雨辰的男人,才会得到雨辰全心全意的爱!”
也许是太久没有看到她这么甜美的笑容,也许是她前所未有的自信,让他觉得她整个人突然间闪闪发光,美艳到无与伦比。
“你错了!本宫接受你的条件!”
“啊?”林雨辰吓了一跳。
“短则半年,快则一年,本宫一定会休了严玉姝!”
这回轮到林雨辰哑口无言。
“怎么?怕了?或者是觉得太子妃的位置,你并不配?”
林雨辰强自镇定:“好啊!如果太子殿下一定要得到雨辰,就等太子妃的位置空出来再说吧!”
“那,你与四弟……”
“如殿下所愿,只要殿下在娶雨辰之前再无逾矩行为,雨辰自然和四皇子没有婚约!”林雨辰笑得更甜。
当墨之尧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雨辰整个人瘫坐到地上,打开手心,汗水几乎流成了小溪……险!真险!只要能躲过这次就好,下次一定不能再单独睡在这里了!
墨之尧走了老远,回味起佳人甜美的笑容,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但很快,他又愣住了……他居然被这个小女人摆了一道!
他是来惩罚她的!他是来警告她的!甚至,他来的初衷,只是因为想起她甜美的味道,想要一亲芳泽……可现在呢!他该做的什么都没有做,还跟那个女人谈起了条件,莫明其妙就被她绕住了,然后,又莫明其妙地送出了门……
想到这里,他立即折身返回,可是,他刚跨上北院的院墙,就看见林雨辰被几个下人簇拥着,朝东院走去。
错失大好机会,他不禁有些懊恼,但想想来日方长,他又放心地离去了。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天晚上,几乎是他最后一次,以太子的身份见到林雨辰……这个近来让他魂牵梦萦的小女人,很快就要远远地离开,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再也走不进他的视线。
林雨辰第一次知道,父亲的书房后,居然还有间密室。更让她奇怪的是,密室的墙上,还挂着一副画。
她进去的时候,父亲正背对着她,痴痴地看着那副画。
画中的异族女子,烟眉纤长,身姿如柳,巧笑倩兮,风华绝代。然而眉目之间,竟有几分令她熟悉的味道。
“父亲,您找我?”
林敬德回过头,睛眶里有着微微的湿意。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竟愣了好一会儿……
林雨辰吓了一跳:“父亲……”
“雨辰来了,来,坐到这里来。”
林敬德拉着女儿坐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有着少见的慈爱。
“雨辰啊!这些年父亲政务繁忙,很多时候都无暇顾及到你,你恨爸爸吗?”
没想到父亲会用这种近似卑微的语气跟她讲话。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父亲,似乎突然就苍老了许多。
林雨辰不禁心中一窒!
“父亲……”
“孩子,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喉咙突然就哽住了!先是一滴,两滴……紧接着,眼泪如决堤的水,倾泻而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为父为什么给你取名雨辰吗?那是因为,你母亲是北辰国人,名为司马如雨。”
犹如晴天霹雳,林雨辰突然就懵了!
“给你的生母磕个头吧!”林敬山疲惫地指了指画像。
汹涌的泪,硬生生地止住了!
“如果没有清婵,为父就没有今天的地位,所以,这些年来,为父对你一直不敢表现得太过疼爱……”
林雨辰终于明白了!
她早就怀疑了!人家都说严父慈母,林夫人对她从来都没有慈母的样子,子女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当娘的,怎么可能对女儿不闻不问?
而她,做为父亲背叛结发妻子的证据,本来就是林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林夫人在生活和物质上,一直都没有亏待过她,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那我娘?”
“北辰路途遥远,与我朝中间隔着两个小国。你娘是皇室一员,身份尊贵。为父去江南查案,邂逅了她,我们一见倾心,后来你娘怀上了你,直到那时,我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以你娘的身份,自然不能入府为妾,但清婵娘家对我有恩,自然也不能弃她于不顾……你娘怕我左右为难,便在生下你之后,选择了一走了之,时至今日,仍然沓无音讯。”
林雨辰缓缓地流下泪来:为什么要这样?男人为什么要三妻四妾?搞了半天,自己竟是个没娘的孩子!
“您难道从来都没有找过她吗?”
“唉……”林敬德长叹一声,语气更加无奈:“找到又能怎样?我还是不能给她一个可以匹配的名份。而且,这算是我和清婵心照不宣的约定吧!我放弃寻找你娘,她便容你。”
“居然是这样……”林雨辰有些发懵,尽管这两年山中生活让她习惯了心如止水,但乍听见自己的身世,内心还是掀起了涛天巨浪!
“孩子,你受委屈,为父比剜心还痛,当日你挨那四十大板,为父发誓,一定会为你讨回来!只是眼下,时机还未成熟!”
林雨辰怔了怔,有些莫名地发慌:“父亲?您要做什么?”
“为父已经对不起你娘了,绝不能让别人再欺负你!你在山中的两年,别人都以为是你做错事,为父在惩罚你,其实当时,只有将你送进阵法诡异的凌云山,才能保全你的性命!”
“啊,那是为何?”
“因为严玉姝已经对你动了杀心!”
林雨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严玉姝,那个一点也沉不住气的女人,内心竟这么狠毒吗?
“那现在呢?”
“现在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对了,听说太子对你……”
林雨辰脸红了:“父亲,不管太子怎么想,女儿早就对他死心了!”
林敬德欣慰地点点头:“嗯!不愧是我的女儿!他当日伤了你,便是我林家的仇人!”
“父亲,女儿并不想和谁结仇,只想有一份安安稳稳的生活,守一份平平淡淡的幸福。”
林敬德笑了,眼里,却有着一闪而逝的无奈,他也希望女儿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可现实,总让人身不由已。
“你生母的事,不必让其它人知道。自己心中明白即可。”
林雨辰点点头,跪下来,对着画像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雨辰,现在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想去寻你娘亲?”
林雨辰有些发怔:“我娘,会认我吗?”
林敬德看了她半晌,眼眶微湿。
“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去北辰国!你哥哥没去接你之前,千万不能回来!”
看着父亲郑重的模样,林雨辰直觉发生了什么大事,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拽开,离幸福越来越远。
“父亲,女儿与四皇子……”想起之舜哥哥千方百计让她开心,甚至不惜与太子对抗,她决定厚着脸皮把这件事捅破。
“孩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事情远远不如你想像中那么重要……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四皇子知道!你要记住,你是林家的人!”林敬德斩钉截铁,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林敬德又觉得心中不忍,不禁放柔了声音:“雨辰,家里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为父不想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有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为父和你的两个哥哥,才能无所顾忌。”
林雨辰盯着自己的父亲,心里涌上一阵心慌,不由得颤声道:“父亲,您倒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雨辰,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孩子,记住为父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了,你回房吧,我累了,想一个人呆会儿。”
林雨辰恍恍惚惚地回了房间,直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又想起突然间知道的身世,想起明天就要远离墨之舜,想起父亲背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想起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更是彻夜难眠。
她一直单纯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人心险恶,不知道官场黑暗,她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而现实却一再告诉她……这很难。
半夜前院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有贵客前来,她起身想去看个究竟,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劝了回来。
回到闺房,继续胡思乱想,直到东方发白,才沉沉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和张妈已经在马车上了,掀开帘子一看,早已出了京城地界。
来不及跟任何人告别,来不及给墨之舜留下片言只语,林雨辰觉得无比懊恼。
她突然间的失踪,之舜哥哥会怎么想?
她这一去,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一场蓄谋已久复仇计划,正在快速地展开京城,歌舞升平的外表下,蕴藏着汹涌的暗潮。
二十日后,当今圣上早朝时突然感不适,罢朝休养几日后反而一病不起。
按理太子殿下应代为处理朝政,哪知朝中一半大臣联名上书推举康王爷……也就是当今太子最小的皇叔墨以琛摄政。以太子、严大将军为首一派,以康王爷、林丞相为首为另一派,双方人马旗鼓相当,彻底撕破脸皮,陷入了白热化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