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猜会。毕竟三圣亲临啊,再怎么也得给面子是不是?
有人猜不会。毕竟云西山伤心过度,很久不曾现身,这已经是世人公认的事实。
可不论百姓们怎么猜,不到最后一刻,就不会有人知道结果会怎样。
队伍继续前行。
每到一处,百姓们便自发地让道、下跪、挥手、跟随,到了后来,整个落月城的上空,都回荡着百姓们的欢呼。
“快看啦!是云西王,云西王来接太后娘娘了!”
不知道谁高吼了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街道的尽头,几匹快马正朝这里飞奔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大白马上,坐着一位风彩卓然的男子。
秋风吹过,轻轻撩起他乌墨般的长发。面如玉雕,温润清俊;长眉斜飞,眼若墨玉,清亮耀眼,深不见底。
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袍,头束镶金的白色丝带,清风朗月的姿态,远离尘嚣的笑容,疏离,却仍然蛊惑人心。
是他,的确是他!
只是,他更瘦了。
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竟写上了几分颓然,可尽管这样,也无损他半点的丰神俊朗,反而令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让人更加难以抗拒。
跑到凤辇前丈许,他轻轻一拉缰绳,马便稳稳地停下了。
一人一马,皆是如此出众,近处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叹!
“云西山来了!真的是云西王呢!”
“真不愧是我朝第一美男子,比传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是啊!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远处的人群听见了,更加狂热地涌过来,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没见过云西王的,都争着想挤到最前面,一睹传说中北辰第一美男子……云西王的风采。
听见议论,马上的男子微微一笑,潇洒地翻身下马,几步就跨到凤辇前跪下:“孩儿接驾来迟,请母后恕罪!”
太后娘娘微微一点头,朝着旁边一指:“云儿,你既然来了,就随哀家同乘吧!”
“谢母后!”
云西王上了太后的凤辇,队伍继续前行,朝云王府开去。
因为司马云龙的出现,街道两旁看热闹的老百姓更加兴奋地欢呼!
对,没错,司马云鹏是北辰的皇帝,而对于落月城的老百姓来说,司马云龙,才是他们真正的王!
这时,不知道是谁点燃了第一串鞭炮,让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效仿……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表达他们的兴奋;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由衷的欢迎!
司马云龙坐在凤辇上,频频微笑着向两旁的老百姓们挥手致意……是啊,他也要感谢,感谢这些淳朴的百姓们,感谢这些百姓们的齐心协力,才创就了今天的落月城。
突然,他的眼睛看到某个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是他熟悉的身形,是他熟悉的走路姿势,甚至小跑起来时摆手的样子,也是他所熟悉的……
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了!
脑袋狠狠地一记钝痛!
那个在梦里念过千百万次的名字,突然就冒了出来!
“雨辰!”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
“云儿,你说什么?”夏芳菲抓住他的手,眼神流露出惊诧。
她隐隐听到他在喊雨辰,司马云龙突然站起来,朝着背影的方向:“快!那是雨辰!”
鞭炮声太响,立刻就湮没了他的声音,侍卫们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在叫什么。
司马云龙一急,纵身就跳下了凤辇,朝背影的方向追去!
可是,这么多人这么挤,不明所以的百姓还以为云西王要与民同乐呢,纷纷挤过来将他围住,于是,司马云龙眼睁睁地看着林雨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也许,那只是个酷似她的背影。
“云儿,你怎么能这么没分寸!虽然说是在落月城,可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进人群,也是极为不妥的!”夏芳菲微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明明队伍好端端地向前走,被司马云龙这么一跳,最终搞成了一场闹剧。
皇家的颜面就不说了,关键是安全……他这么突然地冲进人群,周围保护的人来也不及到位,虽然说他的武艺足可自保,但人那么多,若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是呀,七弟,母后说得对,以后不要这么鲁莽了!雨辰已经……”
司马云鹏终是不忍说出那个死字,只好省略了事:“已经两年零一个月了,你答应过大哥,为她守墓两年,现在两年已经到了,你也算对得起她了,皇姑那边,也算是有所交待,你就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而且,霓裳那边,也该有个交待……”
司马云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父皇母后长途跋涉,应该累了,就先歇歇吧!大哥国事繁重,也应保重龙体,也歇了吧!云龙招待不周,只能晚上再为母后庆寿了!”
看着儿子疲惫至极的模样,夏芳菲很想说点什么,但却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小翠,你马上去查一查,粉蓝色的黎锦,在落月城共有几家商号在卖,又都卖了那些人,越详细越好!我要天黑前就知道!”
“是,宫主!”
从东月国流入的黎锦,是北辰国史上最贵的衣料。
去年流入,也仅有少数的王公大臣可以消费,就连皇姑姑,也是犹豫了好久才置下了一身。
而且在一个月前,落月城的商号才开始有卖。
上午那个有个酷似雨辰背影的女子,穿着如此华贵的衣料,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好在落月城并不算太大,飞云宫的势力也还在……要找出这么个人来,还不算太难。
从听到那个噩耗到现在,七百多天过去了,他一直无法相信她的离开。
第一次听到她的死讯,是在两年前的春天。
飞云宫破釜沉舟,准备引蛇出洞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辜负身上的责任,也不能放弃这么多年的心血,可他更不能弃她于不顾……就算她死了,他也要将她带回来,因为她是他司马云龙今生唯一的妻子!
星夜兼程赶往南风,却在踏进京城的地界前,被整个飞云宫的人拦下……老宫主亲自下令,谁能反驳?
若他执意去京城抢尸,那么,整个飞云宫的精英,就只能死在他的面前!
京城,终是没去成!
极度的伤痛,让他发了狠。
若铲掉北辰的毒瘤,手握大权,那么,挥戈南下,便指日可待了!
一边和二皇子周旋,一边派人潜进南风的皇陵……她的棺材果然是空的!
失而复得的惊喜,带给他的,是更多的雄心万丈!
第二次得知她的死讯,是两年前的秋天。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这次说什么也不相信。
带领军队直扑南风,将墨之尧追到国界两百里后的江南水乡……可这次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骄傲到极点的帝王,居然抱着她穿过的衣服哭得一蹋糊涂!
将剑挥过去的那一刻,他心软了。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爱得同样深刻。
后来,因为东月国的介入,两个誓要你死我活的国家,却终于握手言和。
内乱平定了,外战结束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曾经遥不可及的皇位,突然唾手可得,他,却不稀罕了!
在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心里,有一种成功,叫做分享。
当你站在最顶端的位置,那个能够和你分享一切殊荣的人,却不在了,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娘亲终于做了太后。
这是她一辈子子的夙愿。
要永远站在深爱的男人身边,就必须要有和他匹配的位置。
大哥终于做了皇帝。
这个吃尽苦头,默默无闻在背后支撑他的亲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补偿。
而他呢?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在每个起风的晨昏,有深爱的她,陪伴在他身旁,一壶清茶,一个笑容,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足矣。
他不愿意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他不愿意相信她会抛下他独自离去……可是,整整两年过去了,派去搜寻的人无数,他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是的,他答应了大哥,为她守墓两年,之后,就好好过他的人生。
现在,两年期限已满,雪霓裳等着他的迎娶……那个深明大义的女人,不光不介意他为雨辰守墓,还说要等到他重新敞开心扉为止。
现在,该怎么办?
父母兄长的苦心,一个女人似海的深情,他倒底该何去何从?
他可以给她一个名份,他可以给她所有的殊荣,却唯独,不能付出他的爱,因为,那是雨辰才可以享有的东西。
可是,这样对霓裳公平吗?
他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止是这些。
前厅的小曲儿夹着鞭炮声飘了过来,晚宴,已经快开始了。
太后身边的丫环已经第二次来请了,司马云龙坐在椅子上,仍然纹丝不动。
终于,小翠满头大汗地进来了。
“宫主!”
老宫主做了太后,曾经的少宫主,理所当然地成了宫主。
“说!”
“落月城一共有三家卖黎锦的商号,其中有两家卖了粉蓝色的。从上个月到现在,一共交易了五笔,属下已经将顾客名单带回来了!”
“很好!念!”
“这五个人分别是:城西徐员外家二姨太,北城首富刘家的大小姐,杏花楼的名伶春霞姑娘,桂花邀月楼的掌柜易卜生,丰沛米行的四姨太。”
“好!马上去查一下,这些人买的布料,都做了什么衣服,谁穿在身上,明天早上,回来禀报!”
“是!”
与其在这里伤悲度日不肯相信她的离去,不如积极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既然老天让他看到了那个背影,他有什么理由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小翠刚出去,小蝶又进来了。
“宫主,老宫主说,您再不过去,她可要生气了!”
“好,这不就过去了嘛!”
司马云龙站起来,心情显得格外地好。
“把书房玉盒里的玛瑙珠拿来,我要送给娘亲当贺礼!”
也许是太久都没有看到他的笑容,小蝶竟愣了一下神:“是!属下马上去!”
“宫主!”
“查得如何了?”
“属下已经查清楚了,那五家买的黎锦,做好的成衣都是自家人穿着。其中徐员外家二姨太和丰沛米行的四姨太,一个稍胖,一个稍高,都跟咱们王妃的身形相去甚远。其它三家的小姐比较年轻,身形跟王妃也差不多,但刘家大小姐土生土长,属下也见过,绝不可能是王妃。剩下的就只有杏花楼的名伶春霞姑娘,和桂花邀月楼的二掌柜易念念。属下今日便一一去查!”
“不用了,我自己去!”
“宫主……不是要陪老宫主么?”
“无妨!”
就这样,太后寿辰的第二日,云西王司马云龙撇下府中贵客,第一次踏入了这座名震落月城的艺楼……杏花楼!
楼中的所有闲杂人等已经被早早清场,这顶朱色小轿一直被抬进大厅,直到轿上的人下来,掌柜的才瞪大了眼睛!
来者竟然是落月城老百姓的天……云西王!
一愣之后,立刻颤巍巍地上前跪下:“云西王大驾光临,杏花楼蓬荜生辉,草民黄杏花有失远迎,还请大王恕罪!”
司马云龙站在那,一派玉树临风:“掌柜的不用多礼,本往今日前来,是想见一见这里的春霞姑娘!”
杏花楼美女如云,却统统卖艺不卖身,这里的姑娘,哪一个没两手绝活儿?
而这里的头牌春霞姑娘,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人能一睹真容。
因为就在两年之前,这位姑娘就对外放话,若想见她,必要胜她……有多少文人雅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有多少富人子每战每败,越挫越勇?
与这位姑娘交手一次便是百两银子,这两年来,这位春霞姑娘,替杏花楼赚了多少银子?
可偏偏世上就有这么多冤大头,就算见不到人,仅是隔着轻纱下下棋,说说话,也照样趋之若鹜……不得不说,这位春霞姑娘,果真是魅力非凡。
而今天,杏花楼迎来了她们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客人、北辰第一美男子云西王,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黄杏花继续跪在那里,态度不卑不亢:“启禀王爷,要见春霞,必要对得上她的对子,胜得过她的棋子,猜得出她的画意,和得上她的曲子。”
“这个自然!”
听说云西王亲自前来,楼里所有的姑娘们,倾巢出动,汇聚到大厅看热闹。
而传说中的春霞姑娘,也轻纱蒙面,婷婷袅袅地走出来。
“春霞见过云西王!”
只一出声,司马云龙的心就半凉了半截!
这,绝不是她的声音!就算声音也会变,属于她的特质,却永远也不会变!
可他仍坐着没动。
不到最后一刻,他决不放弃!
对对子,拚棋艺,猜画谜,比音律。
一个时辰过去了……
倒底是云西王,这杏花楼哪有将他困住的难题?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春霞的耳根逐渐绯红,额头渗出了细汗,纤纤小手,缓缓伸向了耳后。
就连司马云龙,也渐渐屏住了呼吸……如果,那方面纱后的容颜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