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单手拎着行李箱刚要推开门,顾维惊呼一声:“哎呀,我忘了,我今天还有课,我去不了了。”
“只是一天的课?”白楚回过身,看着她呆站在那里,嘴唇微抿。
顾维将头转了个方位,直对上白楚的眼神儿时,“是啊,你什么意思?”
“回来我给你补。”白楚说着拉住顾维的手往外走,不容抗拒的模样是他谦逊面孔下的真实皮囊。
顾维紧紧跟着他的步伐,脚下有楼梯,但白楚的步子又太快。
“你一个学经济的,法律你会吗?”顾维被扔进车里,她扒着车窗说道。
“有教材我就可以讲。”白楚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顾维摸了摸额头,没再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白楚就是一个自恋晚癌患者,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她总不能打击他吧。
白楚家接近郊区,说来离南江机场并不太远,两人刚好赶上飞机,一段美国蜜月就此拉开。
黑暗里,冥冥间,在时光隧道里寻一条细长的线,有关十月的线,那是一个夜夜缠绕在他周围的梦魇,有着他血和泪的故事。
二零零五年,冬。
“我的任务算是圆满结束了吗?”二十一岁的白楚穿着肥大的黑色呢绒大衣,脚下踩着革皮皮靴,凌乱的发一如既往地不守规矩,邪里邪气的耷拉在他的眼前,因此他那眼睛看起来云里雾里的,若不是他白得透明的皮肤,在美国,他或许是流浪汉一样的存在。
“算是。”铁猴斜靠在公园一角的栏杆上,低头点燃了一根烟,白楚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声响。
“即使白青云入狱,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层层白色的圈,弥漫在空气里,后又是天边的云一般,无隐无踪。
“你在害怕?”白楚的手在揪着大衣兜里的毛球,一个,两个,三个……,最无聊的事,却总是能让他的思维快速冷却。
他也将自己归类于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所以,他总是思索,如何才能这场杂技里,走得一手好钢丝,又不会粉身碎骨,他怕死,怕得很。
“哈哈,我怕,当然怕。白青云在红雀虽不是当家老大,却在组织内有着极好的人脉,且包揽各行精英,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白青云正混得风生水起时,就这样被抓进去,恐怕是惹得鸡犬不宁。”铁猴一根烟燃尽,他孩子气的把烟头扔在雪地里,用脚慢慢的捻着转圈,一圈又一圈。
“你不是说毒瘤要一个一个的除吗?”白楚看着他转圈的模样,发丝下隐匿的眼睛闪过无名的欢快,他喜欢看着他,那样的人充满着快乐的因子,而他羡慕着他的快乐。
“不假。”铁猴最后停下,一脚踢开那烟头,它已面目全非。
“你后悔过吗?”他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向白楚,入目的是红红的鼻尖和一双淡漠的眼,他没细看过他,今天他误打误撞瞧见了他的眼睛,心里瞬间被噎得不舒服,那样清冷的眸,要比杀手还要淡漠,且不食人间烟火,要怎么形容他的眼睛,暂时他还想不到词汇。
“我,哼,是寄生虫一样的人,我不明白后悔是什么意思,倒是你,有空和我闲聊?”
“我离婚了,来找你解闷,不行吗?”铁猴跺了跺脚,可能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有些凉吧。
“你拿我当什么?”白楚没看他,眼睛撇向一边,是铁猴视线里看不见的方向。
“当我儿子。”铁猴说了之后畅怀大笑,瞧见白楚没看他,拍了拍白楚的肩膀,继而说道:“开个玩笑,我走了。”
“嗯。”白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再回头铁猴已经走远了。远远望去,他的背影好似在雪里跳着踢踏舞,他欢快的,愉快的步伐,是公园上方聚集的,最美妙的华尔兹。
三天后,白楚从铁柜子里翻出牛皮纸日记本时,第十页沾着血迹,上面的字寥寥草草,墨蓝色的笔迹,是铁猴送给他的那只钢笔。短短的几个字占据着整张人脸一边大的纸页,“白楚,闭上眼睛,我送给你一个惊喜,铁猴被我杀了。”
白楚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上面的字,他浑身像被下了降头一样不正常的颤抖,又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将日记本扔得好远,巨大的冲撞力,日记本散了页,片片纸页落在地上,有写满的,有空白的。
看着视线里的那片白纸,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仰头看向天花板,黑绿色的圆形的霉点布满他头顶的那一处白,那一天,他的世界都是黑的。
他的眼里尽数都是发了霉的斑点,扩散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密密麻麻的将他的心脏腐蚀,一寸,一寸,他是岸边垂死挣扎的鱼,那剧烈扇动着的腮颊也被霉点捂得严严实实,他窒息间忘却自己归属于这个世界。
“白楚,白楚?”他缓缓睁开眼,迷糊间眼睛上双眼皮的痕比平时要明显得多,清瘦的颧骨上有几滴晶莹的泪珠,他在四处看着,好似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你没事吧。”顾维看着他哭了,便叫醒了他,想必是噩梦,越早结束越好。
白楚揉了揉眉毛,语气阴沉:“没事。”
“哦。”顾维说着转过身,白楚脸色差得很,她不想和他搭茬儿,隐约间,她谜之准确的第六感告诉她,越是阴郁的人,越是远离。
过了好一段时间,白楚像换了个人似的,语气温和不少,“你不冷?”
“哦,不冷,不冷的。”顾维抱着手里的杂志,她明明哆瑟了两下。
“你确定?”白楚说着拎起她的胳膊,鸡皮疙瘩肉眼可见,他把自己身上的毛毯围在她身上,裹成粽子状。
“你不觉得这样很丑吗?”顾维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呆愣着表情向白楚问道。
白楚正过身看她,那样的眼神有多认真,恐怕是只有顾维自己知道,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正面面对他时,他金口一开,“你其实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黑。”
“什么?”顾维微偏着头,她没有比此刻更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是以什么样的神态来诉说她的相貌的,以及她引以为傲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