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珅活的很安逸。
清起时一婵服侍她洗漱穿衣,这边一桑便做好了清爽可口的早膳,完全是按照她在宜阳的饮食来安排。用完膳她可作画习字读书,也有上好的琵琶小阮琴筝为她备着。她的嗓子是江南一绝,但少有人听过她弹琴作乐,在十九年的闺阁时光中,她处在无妄园内,听着师父的教导,学着女儿家的礼仪,只是因为母亲对自己的担心,母亲不确定一个女娃娃生来体弱,何来担的起国家的大任,是以她不仅有琴棋书画要学,还有记账管事要会,母亲担心她某一日嫁了人,治家管事若一概不会,恐遭了婆家的嫌弃该如何是好。
母亲希冀她有一场姻缘,但怕是她此生如不了母亲的愿了。
下棋有一桑陪着,作画有一婵研墨,她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却还没有题字。阿珅画完觉得不妥想要扔掉,却被一婵给捡了回来,一婵虽不比一桑通识文墨,但处在皇宫内,那张画是好是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除此之外,她或在傍晚时分吊吊嗓子,或就是打理一下院中的摆的花,这座颇为宽敞的两进宅院颇为精致,还有一只鹦鹉,可阿珅懒得养,如今只会和一桑一婵一样喊县主,显得有些呆笨。
她日子过得悠闲。
踏不出这四方天地半步。
门内守着两位士兵,阿珅在第一日曾试着走出去,却被门内的士兵告诉,门外面日夜守着两队人马,但凡县主走出院门一步,这里所有的人便没了性命。
她被囚禁了。
不知这里是何地,有时也忘了今日是何时,那人要自己修身养性,将自己封闭在小小一方天地里,做个闲人散人,美名其曰:活命。
吃的用的有士兵送来,全是上等的货色,晚樱不在这里,但是倒有不少她平日里吃的补药不停的往院子里堆放,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虽说身子依旧虚弱,但脸上稍稍见了些气色,似绢巾随风飘的人如今正倚在游廊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祖,闭目休息。
来了这里之后,阿珅便很少言语,有时安静的整日里不说一个字,倒是让一桑一婵有些担心。
院中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一婵和一桑看见来人都大惊,那人静静地走到阿珅面前有七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一桑见状,便支开一婵去了后院,自己则站在暗处守着。
那人静默不语,似是在等着阿珅。
站在暗处的一桑知道阿珅并没有睡着,在这里的日子,每一夜一桑都能看见阿珅突然惊醒,或是静坐到天明,即使现在阿珅此般,也只是在心中思索着什么,并没有真的入睡,院中发生了什么,这位仁弗小主其实都知道。
微风散下些许落叶,吹散了女子半挽的发丝,吹动她苍白面孔上轻盈修长的眼睫,吹落在她无力的手指间,吹动了她手中垂下的佛珠。
阿珅生的清丽秀雅,生来便是江南女子似水般的温柔,偏是那一身举世无双的气质,清冷,疏离,柔和,沉稳,明媚,淡然,复杂而又绚烂。
“若是做说客,你怕是错了,我的口才如何,你不会不知。”阿珅终是轻轻地开口,语气羸弱轻薄似羽毛划过湖面。
不需要晚樱把脉,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双生之毒一日不解,她就只能如此,之前受的伤都可以养回来,可是双生如今逐渐不稳,若是双生稳定,她或许还可和从前一样亮着嗓子唱上一整出戏,看起来只是个身体薄弱的女子,但双生一旦在体内波动,那她便少了半条命支撑,多活一日都是赚的。
来人眼中有道碎裂的痕迹在逐渐陷落,缓缓地,她放下了佩剑。
“阿姐......”语气中满是心疼和不解,以及深深的自责。
似是早知道来人是谁,阿珅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阿姐,求你了,阿姐你所求的让我们去做好不好,婳儿什么都不求,只求阿姐可以好好的,我知道阿姐的双生之毒已是不稳,求求阿姐好好休养,等晚樱制出解药,到时阿姐想做什么婳儿都绝不会拦。阿姐,你埋怨婳儿也好,只要阿姐好,只要阿姐好就行。”
哥哥回来了婳儿很开心,可不能再失去谁了,只要是为了阿姐好,她不介意是用了什么方法。
她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染着洗不掉的血迹,要留下罪孽的事情她来替阿姐去做。
“我已经困在这里数日,难道不是在按照你们的意思好好修养吗?婳儿,阿姐不怪你,但我已经困在这里,你们,还要如何?”
平平淡淡的语气,唯有尾音轻轻上挑,挑动着婳儿心中的那根弦。
“阿姐我......”婳儿想要辩解什么,却被阿珅接下来的话给打住了。
“将我困于此,可我手中还握着唐家的暗网。婳儿,你若是为此来,阿姐怕是无能了。唐家暗网的令牌如同我的性命,若是要,就先拿走阿姐的这条命吧。”
青婳大惊,上次她跪地请求阿姐让自己杀了唐青宦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如今阿姐这句话无疑是在无形中训斥自己。青婳的耳朵上瞬间染起红晕,她在羞愧,身为唐家的女儿,她今日来竟然是在向自己的亲姐姐拿走暗网密令,她愧对唐家死去的七十八口人,可即使把阿姐困在这里,只要有暗网密令在手,阿姐就依然在这个大局中。
“阿姐,婳儿只求阿姐好,只求阿姐好......”她说着,祈求的语气逐渐变为喃喃,一颗眼泪滴了下来,青婳抬头,看着阿姐已经睁开了那双似水若冰的眸子看着自己。
“阿姐晓得你这一颗心,你们觉得我在这四方天地里可以好好将养,但想起我手中握着的是唐家的暗网,阿姐知晓你是为了我不再忧心,可你是否想过,我若是交出了唐家的暗网,这院子外面的那些人,可是会用它来做些什么?”
唐家的暗网,唐家祖祖辈辈多少代人耗尽心血才将其组建起来,遍布整个大央,甚至渗透到海那一边的呈明,盘根交错,涉及众广。凡是掌握了暗网,便掌握了天下的讯息,也可以操控某些事情发生的轨迹,暗网放在仁弗小主的手里,便如虎添翼。
可若是其他人,用不好暗网,那带来的结果就只有灾难。
或许他们只是不想阿姐太过劳累,何况唐家每一任的暗主都是经过从小精密的培养,才可真正掌握唐家真正遍布天下的暗网。暗网到了旁人手里,或许就只是一块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指令牌罢了。
“阿姐,只是想让阿姐好好的休息,这天下除了阿姐,唐家暗网的密语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会了不是吗?”
阿珅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轻言道:“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