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飙堆了火,关了屋门。门外悄然飘起了洁白的雪花。上床后,怕山娥冷,他又把自己的破夹衣和她的绛红色棉袄压在被子上。山娥滚烫的身子紧紧贴着他,一双冒着温馨气息的脚直伸到他的鼻子底下。女儿又长高了呢,他掩掩被子,怕她的脚冻着,便将它们夹在自己腋窝里。山娥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脚抱在怀里,并把灼热的脸颊贴在他脚上……
天快亮时,水上飙惊醒了,他的脚感到山娥脸上有片湿湿的东西,接着他听到了压抑的哽咽。“山娥,你怎么了?”哽咽立即停止了。他就坐起来问:“山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山娥也坐起来,忽然说:“爹,你要不是我爹,多好。”他嗔道:“你说什么蠢话呀!”山娥说:“爹,你其实不是我的爹,我晓得。”他十分诧异:“山娥你今天是怎么了?”山娥猝然扑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放声恸哭起来,边哭边道:“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离不开你……你莫作我爹,作我男人好么?爹你苦了半辈子,没有讨堂客,让我作你的堂客,服侍你一辈子……”水上飙浑身一哆嗦:“你,你这是什么妄混话?!”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推,可山娥死死搂着他不放:“爹呀,我不作你女儿,我情愿作你堂客,你带我到九州外国去吧!”水上飙拼命把她推开:“你癫了?我是你爹!我是人,不是畜牲!你再说这种丑话我揍你!”山娥大睁泪眼,倔强地叫道:“这话不丑,我就要作你的堂客!”水上飙心中一急,一巴掌扇向山娥的脸,啪一声脆响,她一骨碌滚到了地上。山娥捂着脸惊愕地瞪着他。他大口喘气,吼道:“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你赶快给我回吴家去,没有什么事你不要回来!”山娥不吱声了,爬起身来,不声不响地穿衣服。他心中羞恼不已,气哼哼地躺下去不看她……强烈的雪光从窗外映进来,透着彻骨的寒意……
后来,山娥在门口低声道:“爹,我走了……”
他应声道:“你走吧”。
接着,他听见她走进了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近及远,直到消失。
水上飙躺了一会,才懒懒地爬起床。他忐忑不安,扇过山娥耳光的右手很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打女儿。女儿的言行异乎寻常,他的山娥不是这样的呀!他感到莫名的惶悚,急急忙忙用棕片裹好脚,再穿上草鞋,匆匆出了门。他要把女儿追回来问个究竟。
但跟着女儿那行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足迹走到一个叉路口后,他惊呆了:山娥根本没有回庄坪吴家,而是沿着一条小路往石蛙溪方向去了!他心急如焚,撩开大步就追,到了石蛙溪,女儿的脚印已和早行人的脚印混在一起,不能分辨。情急之中,他跑到牛角冲,结结巴巴把事情跟陶秉坤说了一遍。陶秉坤说:“你莫急,我们分头去找,我估计她是抄近路到小淹去了。”水上飙又赶到小淹,一路上逢人就问,见到一个穿绛红色棉袄的妹子没有。被问的人一律摇头。小淹码头上有两个洗菜的女子说见过,还说她上了一条船。但是一个说那船扯起帆往上游去了,另一个却说那船是去益阳的,走了下水。
水上飙完全急懵了,跌跌撞撞赶到吴家大院。吴老夫人一听山娥出走了,忙吩咐太太小姐们检查一下屋里,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水上飙自然什么也打听不到,但他发现平时与山娥处得好的小兰脸色慌惶,就避开众人耳目,把她叫到大门外。在那尊石狮子的后面,小兰含着泪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这天水上飙跪在郑阉匠的坟冢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郑大哥,我对不起你,让山娥受罪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回到屋里,水上飙把几件衣服和仅有的几枚铜板捆进包袱,背在身上,又找了一根麻绳、一条罗布澡巾,连同那套阉匠的工具一起放进褡裢,搭在肩头。然后,他一把火点燃了茅屋。
更深人静之时,水上飙掀开吴家大院风火墙下阴沟的盖板,顺利地钻进了院子。接着,他又顺利地潜进了吴清斋的卧室。他手脚很轻,连狗都没有惊动。借着窗外的雪光,他辨认出了蜷缩在锦缎被窝里的吴老爷。他轻轻揭开被子,狠狠一掐吴老爷的麻穴,尚在梦中的老爷就全身一瘫没了知觉。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把罗布澡布塞进老爷的嘴中,又用麻绳将他双手反绑。他吁了口气后,操起阉刀,剥开吴老爷的裤子,以极其娴熟的刀法划开他胯间的卵包,将两颗卵子取了出来。睡在一旁的姨太太鼾声甜美,一无所知。
水上飙没有再钻阴沟,而是打开大门,大摇大摆地下了台阶。开门声惊动了两条看家狗,水上飙便将吴老爷的卵子扔在雪地上,任其争夺美餐,然后他抓把雪揩揩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