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秉坤感到突然:“我、我能干好吗?”
水上飙道:“能干好的,边干边学嘛!我原来不也只晓得当排古佬么?乡农会会直接领导你们,对陶立德展开斗争。[手打吧() 疯子手打]”
陶秉坤问:“怎么个斗争法?也像对吴清斋那样么?”
水上飙说:“那不一定,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我看可以先开个农会会员大会,让他交待罪行,退出侵吞的钱财和田产,减租减息。他若不老实,你们就可以抄他家、给他戴高帽游乡,甚至吊他的半边猪。”
陶秉坤面有难色:“这些事,我只怕干不了。”
水上飙问:“为什么?”
陶秉坤说:“他,毕竟是我伯伯,我能干这种不尊不孝的事么?”
水上飙说:“你呀,他霸占你的田产时,他顾忌过你是他侄儿没有?他才不管呢!土豪劣绅都是蛇蝎心肠,从来不讲天良,你不对他狠,他就对你狠,心软不得!”
陶秉坤摇摇头:“别人会戳我的脊梁骨的。”
水上飙耐心地开导:“谁会戳脊梁骨?村里人哪一个不恨他?况且又不要你动手,你只要顶着副组长的名,组织组织就行,你当副组长,对村民会有号召力,斗争陶立德效果会更好一些。具体事情,可以让铜锁去做,他是陶立德的长工,积极性可比你高得多哟!”
陶秉坤闷头不语。
水上飙又说:“你多想想他对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吧!”
陈秀英也插言道:“秉坤叔,我们这是革命行动,是为穷苦人讨回公道,没什么好犹豫的!”
水上飙接着说:“要不你就再想想你的田吧,他占了这么多年,从你嘴里夺去了多少粮?你拿他有办法吗?没有,你只能任他欺侮。只有农会,能帮你夺回你的田产,如果斗争成功,你的田就可以回到你的名下。”
陶秉坤半信半疑:“真的?”
陈秀英说:“当然真的,如今国民革命,实行耕者有其田,何况那田原本就是你的?”
水上飙拍拍他的肩:“有农会给你作主,你就放心吧。”
陶秉坤想想说:“那我就试试看吧。”
吃过饭,水上飙和陈秀英一行赶往小淹镇住宿,准备翌日回萸江。临走交待玉田明早赶去小淹与他们会合,一起去县城。
第二天一清早,陶玉田就从箱底找出那顶几年没用了的藏青色学生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光脑壳上。出门时忽见堂客秋莲手挽包袱跟在后面,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秋莲横他一眼:“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玉田莫名其妙:“我不清楚。”秋莲说:“许你走,就不许我走?我回娘家去!”玉田说:“那福生哪个管?”秋莲噙了泪花:“我男人都管不住,哪还管得了伢儿!”玉田气了:“你、你不要乱嚼舌头!”秋莲毫不示弱,叫了起来:“是我乱嚼舌头还是你心里有鬼?我的记性又没有被狗吃掉!昨日来的那个女的,不就是你困我时叫的那个秀英么?你走、你走呵,你跟着那骚狗娘子走呵!你走我也走,我一辈子不回来!”玉田跟她说不清,看看天已大亮,急着要走,却甩不脱她,便冲她吼叫:“你是不是要我揪你那一身贱肉呵!”秋莲道:“是的,我是一身贱肉,你揪呵揪呵!”说着就往玉田胸前拱,两人一时厮打在一起。
陶秉坤闻声过来,厉声叫道:“你们胡闹什么?”秋莲哭泣着叫道:“爹!昨日来的那个秀英是他的相好!”陶秉坤喝道:“胡扯!人家豪门的千金小姐,跟你一个作田佬相好?也不屙泡尿照照自己的脸相!”玉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嘟哝道:“她是如今的县长的相好,我有那个胆吗?”陶秉坤瞪儿媳一眼,对玉田说:“还不快走,到了县里要争气,莫给我丢人现眼!”陶玉田唯唯诺诺,赶紧出门赶往小淹。
两天之后,陶玉田在县长公署当了一名文牍秘书。
这天太阳还未将草上的霜晒化,陶秉坤就已提着铜锣沿石蛙溪走了一遍。铜锣原是召集村里人议事用的,二叔公死后,就传到了陶立德手上,是权力与威望的一个象征。陶秉坤觉得它很沉很沉。??的锣声在峡谷里引起了阵阵深沉的回应,敲两下,他就扯开喉咙喊几声,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竟与往日不同,变得同锣声一样雄浑宏亮,震得满山满谷的树叶都在簌簌颤抖。
应了铜锣的召唤,三百余口人从散落于石蛙溪两侧山坡上的茅舍里走出来,汇集到陶家湾公屋前的荒草坪里。公屋原是塾馆,龙先生死后无人执教,就废弃不用,变得破烂不堪了,农会便将它收拾收拾,作了办事地点。草坪中央摆了张八仙桌,乡农会的委员长和委员们围桌而坐,梭镖队的人举着梭镖走来走去,很是威武。听说农会要斗争村里的头面人物,人们既好奇又兴奋,将那张桌子围得密密实实,个个将眼睛鼓起好大。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乡农会的廖炳东委员长发出了带陶立德父子的命令。石蛙溪农会小组组长铜锁立即率梭镖队往陶家院子跑去。但过一会,他们空手而归,陶家院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陶立德父子都已逃匿。铜锁气呼呼地瞟陶秉坤一眼,大声道:“廖委员长,我看是有人通风报信!”陶秉坤颇为不快:“是谁通风报信了?”铜锁说:“我是陶立德的长工,你是陶立德的侄儿,你说我们两个谁会通风报信?”陶秉坤颈上的青筋一下就鼓突起来:“你莫狗咬蚊子乱戳嘴!”廖炳东马上制止他们:“你们莫吵了,昨夜不是派人守住院子的么?”铜锁说:“守个屁,喝了一夜酒,倒在院门里起不来了呢!”廖炳东问:“秉坤,你说他们会躲到哪里去?”陶秉坤想想道:“怕是躲上山了。”廖炳东说:“那就搜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