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如廉否认道:“不是。我约你到青龙镇来,就是趁此机会与贵党接触。”
于亚男说:“到萸江也可以接触,何必多此一举?”
蔡如廉在夜色中觑着她那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我也想同时证实一下……”
于亚男说:“证实什么?你什么也证实不了!”
蔡如廉惘然若失,自言自语:“是呀,什么也证实不了……”
于亚男说:“怎么样,痛下决心吧?”
蔡如廉咬牙跺脚:“好,我听你的!”说着就把手向于亚男伸过来。
她却不去握,冷冷道:“对不起,你还不是我的同志。”
蔡如廉说:“你连手都不跟我握,怎么证明你们的诚意?”
于亚男说:“现在是需要你证明诚意的时候。”
蔡如廉的手固执地停留在空中:“你要不和我握手,我就不起义!”
她错愕片刻,只好伸手给他:“握了手若不起义,当心枪子不认人!”
蔡如廉默不作声,紧握住她的手,全身心地体味那只手的灼热和柔软,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遥远的温情;而她,除了知道了他的手的贪婪外,什么感觉也没有。
陶秉坤意外地收到了陶玉林寄来的钱,多年来的积怨顿时冰消雪化,父亲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即使那张弥足珍贵的汇票兑换来的只是一堆每天都在贬值的金圆券,那种满足也丝毫没有打折扣。{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
好运似乎就从这一天开始了。这日陶秉坤率领家人在牛角冲口自家田里插秧。人逢喜事精神爽,六十几岁的人变得身手敏捷,插起秧来如小鸡啄米,刷刷刷刷,四行秧苗行距匀称,像四条绿线沿着田埂延伸。一家四口同时下田,至少有一袋烟久他都插在前头,但这之后玉山、福生和秋莲都陆续超过了他,用一片插好的秧苗把他“关”在白水田里。到底人老啦,不如年轻的麻利,不过他仍满心舒畅。刚插下的禾苗在轻风拂拭下摇曳不止,撩得他心痒痒的,说不出的惬意。插最后一块屁股大的地方时,陶秉贵拉着竹棍子摇摇晃晃来到田埂上。
陶秉坤已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眼睛一碰到他,不禁吃了一惊。陶秉贵枯皮寡瘦,跟一根柴棍子差不多了,要不是那深陷的眼窝里两只眼珠在转动,还以为他是个死人。陶秉坤甩甩手上的泥水:“秉贵,你怎么成了这副死相?!”
陶秉贵翻翻眼皮:“你不正望着我死么?”
“你这是什么话?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好得我的田呀!你不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么?”
“我从不想发不义之财!要置田添地,我会自己赚钱买!”
“你忙了一辈子了,买了几块地?”
陶秉坤懒得理他,弯腰将最后几株秧苗插完。
陶秉贵说:“还是让我来成全你吧,我卖几丘田给你。”
陶秉坤心中一跳,脸上不露声色:“只怕是让我成全你吧,又没钱抽鸦片了?”
陶秉贵说:“就算彼此成全吧。我晓得你如今抖起来了,本来就攒了钱,玉林又给你寄来一大笔。我卖两亩水田给你,开个价吧!”
陶秉坤抑制着心中的兴奋,盘算了一下,说:“我给你五亿元金圆券一亩。”
陶秉贵掐掐指头说:“你也太抠了,一亿金圆券如今才合一块光洋。起码再加五亿元。”
陶秉坤说:“如今田价没那么贵。这样,我把玉林那笔款子全给你,十八亿元,买丁字丘和晒簟丘。”
陶秉贵眨眨眼:“就这个价吧,不过丁字丘和晒簟丘不能给你。”
“为什么?”
“好让你有个想头呵!”
陶秉坤横他一眼,干脆地说:“就这么成交吧。你再抽鸦片烟,那两丘田迟早都是我的!”
陶秉坤上了田埂,洗洗手脚,就和陶秉贵去公屋,请中人作证,签约画押。画完押还掏钱请中人和看热闹的乡亲喝了一盅。陶秉坤用那一堆金圆券换了两亩田后,对堂弟说:“秉贵,鸦片烟抽不得了,再抽就抽到阎王佬儿那里去了。”
陶秉贵却说:“不在神仙位,哪知神仙味!我宁愿只活三天,也不愿像你那样活十年。再说,我不抽鸦片,你的田哪里来?”
陶秉坤无言以对,知道他已是无可救药了。
陶秉坤一家起早摸黑,赶急将新置的水田插上秧。
这天正想歇息半日,陶秉贵带着儿子陶玉财打上门来。陶秉贵叫道:“秉坤,你得补我钱!今天两亿元金圆券才换到一块光洋了,我那两亩田不等于掉了一半价?”
陶秉坤胡子一吹:“没这道理,我们是按三天前的价成交的。”
陶玉财吼起来,颈子蓦地粗了:“不补钱,你就退回我们一亩田!”
陶秉坤说:“我们是签了字据画了押的,你要不服,我们到县法院打官司去!”
陶秉贵说:“你莫要仗势欺人,谁不知你儿子在县里做事?”
陶秉坤火了:“我仗过什么势?我这一辈子是被你家欺负大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的交易是双方情愿的,要怪你怪刮民(国民)党去!是他们发的这种不值钱的钱!”
陶秉贵还想争,却理屈词穷。陶玉财气哼哼地走到陶秉坤面前,正欲开口,陶玉山抱着肩膀过去,用墩墩实实的身体拦住他。两人似两只好斗的公鸡,怒目而视。
陶秉贵把陶玉财拉开:“秉坤,算了,我不怪你,可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受害吧?”
陶秉坤脸色就缓和了:“你要这样说话,还听得下去,和气才生财嘛。好吧,不让你一个人吃亏,我再补你四亿金圆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