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欲思索一会儿,道:“包四平体写着:
天下第一智:欧阳世家
天下第一掌:玉圣人史艳文
天下第一拳:风火雷电霹雳公
天下第一刀:帝王刀管千岳…,
天下第一剑:剑藏玄
天下第一毒:千手毒王沙人畏
天下第一辩:秦假仙
天下第一巧:隐闭红尘一线生
天下第一术:冻液成体荫尸人
天下第一行:尘不染
在谈无欲的文武贯上,虽然大同,却有小异。 首发--无弹出广告文武贯的天下第一刀,不是帝王刀,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少爷刀”;天下第一剑不是年轻的剑藏玄,而是成名已久的“宇文天”,除此之外,其他人选都相同。
素还真与谈无欲朗声长笑,道:“看来你我的眼光,略有差异。”
“不错,到底谁的眼光正确,就要看双方比试的结果了。”谈无欲道,“如果宇文天胜过剑藏玄,少爷刀胜过帝王刀,素还真,你就要自盖天灵!”
“不管结果如何,你谈无欲都要深山退隐啊!”
此时,天上雷霆乍响,覆天盖地的巨大阴影,罩住在场众人,一阵雄厚得震动地面之声,扬声道:
“不管谁胜谁败,素还真、谈无欲,你们死期至矣!”
众人仰首,极目所望,整片天空都被九霄铁龙帆的盘踞之姿所占据,素还真、谈无欲来不及有所行动,阴影的顶部闪出金光──“铮”地一声,雄大的火光重重轰向素还真!
“轰”然巨响,攻势在素还真身上发出可怕的爆裂之声,素还真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了两步,唇边滑出一道血痕,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之威!在场众人均变了脸色,一阵战慄,均暗自想道:
“这一掌,若是打在我的身上,会是什么下场?”
一思及此,有不少人已经生出怯意,手脚冰冷了。
素还真勉强站定,那混杂着铁片敲击的怪异声音,自九霄铁龙帆中,传出更威风、更严肃的声音:
“你承受不住第二掌!素还真,死不可怨!”
“且慢!”素还真调息守真,一开口却仍忍不住吐出一小口血,字都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
“你的文武贯与素还真的风云录,尚未交待!你们完全是胡写乱编!”…,
最后一句话固然是太不留余地了些,但是这名汉子说的话,倒是打入了众人的心坎里。
文武贯、风云录公布后,其中存在着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不服榜上之名,只不过九霄铁龙帆的出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一时之间来不及追究而已。素还真受伤而下,在场只有谈无欲可以回答众人的疑惑。
不料,谈无欲仿佛听见了十分可笑的事情,长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对文武贯与风云录上的记载,有什么不满,有什么疑问,请直说不妨,我可以一一回答!”
见谈无欲说得如此有把握,众人心中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一致的:
“关于天下第一智这栏,我觉得非常怀疑。因为欧阳世家早已全灭了,这件事,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什么你与素还真相同,在这‘天下第一智’中,填上已经不存在的欧阳世家?”
谈无欲不疾不徐地道:
“一般人都认为欧阳世家已经灭了,但是,只知道广为人知的事,岂能算是先知灼见?我与素还真,敢评定天下第一,见识、资料的掌握,难道会与世俗并肩吗?”
这番自矜自夸之言,虽使不少人不由得反感有加,却更多惊惶、猜疑。
难道……
“能在一百八十年前,被武林公认为‘智慧之君’的欧阳世家,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歼灭呢?”
人群中的宇文天身子一冷,这番话,和通天柱上,素还真对他说的话完全相同!
汉子面露不信之色:
“你说欧阳世家未灭,那在场为何不见欧阳世家的人出面?欧阳世家之人不在现场,谁能证明你们说的是事实,而非向壁虚构?”
谈无欲朗声道:“欧阳世家的人,自己会证明!”
此言一出,较为乖觉机伶的人已经暗中注意周围的动静,因为谈无欲很明显地点明:欧阳世家之人,正在人群之中!
一百八十年前的武林至尊──欧阳世家遗孤,会以什么姿态重出江湖?这个疑问令众人不禁提心吊胆了起来。
看来公开亭的这场盛会,挑战才要开始。
“我不相信……”
汉子话还没说完,“咻!”“咻!”两声,血光一闪,没有人看见由何处飞出的飞功射出,众人仰首一看,文武贯、风云录上,各自赫然印上了三个指印!
那指印血色斑斓、鲜艳,却散发出不可名状的邪气。
见闻较为广博的人已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三泰阴指!”
“是欧阳世家的三泰阴指!”
宇文天沉吟不语,世家未灭固然是事实,但自己所掌握的欧阳宏的子女──欧阳麟兄妹,都已身亡,会“三泰阴指”的人,当世除了暗流君之外,若是另有他人,也不一定就是欧阳世家之人,恨海暗流君很有可能早就将此招传授给弟子了。
谈无欲的声音,凌驾众人的喧哗:
“三泰阴指,就是欧阳世家的象征,现在可以证明我所言不虚了。”
“我不相信!三个指印算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印上去,既然是代表欧阳世家的功夫,一定有它的威力,我要看看这三个指印,有多大的能耐!”汉子不服气地说道。
谈无欲露出无奈的笑,陡地,汉子全身一抽,僵直地倒地不起。
他的额上,鲜明地印着三个指印!…,
一阵恐怖的静默之后,沸腾般的扰攘几乎要掀翻了公开亭!
“欧阳世家未灭!”
“欧阳世家果然仍在武林!”
“欧阳世家……!”
“欧阳世家……”
就在沸腾的吵闹、纷乱中,一道白衣身影,佝偻地转身步出人群,消失在冷清的林木之中,无人注意到他的离去。
只有宇文天紧闭双唇不语。
世家果然未灭!
这句话令他毛骨悚然,素还真的推测,谈无欲的扬言,都令他半信半疑,但是,如今他亲眼看见了世家仍然存在的证明!
号称“智慧之君”的欧阳上智,会怎样处置自己?
宇文天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不知要何去何从?
“现在各位应该相信,文武贯与风云录之中,所记载的全是事实了。”谈无欲道。
众人哑然,又有一人大步而出,以轻功跃至谈无欲面前。
只见此人面目黧黑,轻功普普通通,不知有什么本事敢在谈无欲面前讲话?
“我还有疑问!”此人声音阴气森森,中气不足,像个久病不愈的痨病鬼,加上腔调奇异,不像是中原口音。
“我怀疑你们所记载之人,范围有多大?是不是只限于中原一隅?”
“四海之内,普天之下!”谈无欲拂尘一挥,气度万方。
“是吗?那苗、疆、滇、湎,也包括在内吗?”
“然也。”
“那么为什么没有真正的用毒高手之名,只有中原的沙人畏,滥竽充数?”
谈无欲一笑:“哦?你认为天下第一毒,不是沙人畏?那么,谁有资格名列天下第一毒?”
“我!我瘤譻山十步绝,才够资格号称天下第一毒!”
面目深黑的男子毫不谦虚地说,这种态度、作风,果然与中原人十分不同,而他所说的人名、地名,在场更是无一人听闻过。
谈无欲道:“那你自己向沙人畏说吧!”
男子一听,果然转身向着众人,大声喊道:
“喂!沙人畏!你是天下第一毒,我十步绝要向你讨教!赶快出来啊!”
人群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行尺许宽的道路。扑鼻的奇异腥味,隐约传了出来。从人墙中央的道路,慢慢走出一道身影,那竟是一团,就算未曾亲见其人,光是看名字,也令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敬意。…,
“天下第一掌:玉圣人史艳文。”
这个名字,已经是一种人心的指标,正义、气节、人间至德的象征。
“圣人”,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担得起这样的肯定?与之相较之下,“天下第一”显得如此世俗、庸凡。
然而,玉圣人已经绝尘江湖,空留怀想。
不料谈无欲肯定地一颔首:“榜上之人,全在现场,你们千人万目,若有慧眼,自能识人!”
此言无异讽刺群侠有眼无珠,事实上,确实无人认出史艳文是现场何人。但世上谁能虚心承认自己眼光平庸?因此一致认为谈无欲信口雌黄,只不过没有勇气反驳他罢了。
“最后,我有一事要声明:在文武贯、风云录上的毒丹,千万不可移动,违者必死无疑!”
谈无欲向众人一揖,脚下真气一震,足底所踏锦毯浮升,离地数尺,清绝之姿,御毯而行,离开了现场。
万年果的香气,仍在公开亭游移不散。
就在群侠看着谈无欲消失的方向,议论纷纷之时,没有人注意到一名虬髯粗服的中年汉子,正微皱粗浓的双眉,盯着公开亭上的文武贯与风云录。
这名汉子的一头乱发和浓密的胡髭,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脸,但是高挺的鼻染,却使那张面庞在粗鲁中,呈现出贵族般的气质。而他的双眼,更是极为好看,若是仔细地注视他的双眼,便会发觉那双眼睛的魅力,像是带有神力一般,使人飘然忘我,甚至有如置身在最温柔的爱意中,何等难以言喻的一双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这么细微的部分,众人只看见他须发凌乱、肤色黝黑、衣裳简陋,脚上踩着的草鞋也已破绽百出,分明只是个山野猎户或是樵夫。
“喂!你混在此地干什么?”有人推他,不客气地问。
野樵夫被推得退后了几步,容色仍谦让恭谨:
“啊!我只是很好奇,随便看看……”
那人见他忠厚,更加不耐烦:
“随便看看?这是武林大事,你们市井之民,混进来干什么?江湖随时是大风大浪,你们普通百姓远离为妙,快走!不要不知死活!”
“真对不起。”
野樵夫更加敦厚,礼貌地向众人欠身为礼之后,快步走入人群之中。
他的脚步不快也不慢,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极为普通的人,不会有人注意他,更不会有人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除了一个人之外。
史菁菁注意到他有一段时间了,看着他不惊不慌,从容安详地注视着公开亭的一切发展;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观察素还真;看着他以绝顶轻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走到前面去观看文武贯与风云录;看着他被人无礼地喝斥,却无一丝丝愠色。
史菁菁跟着,看着他的背影。
很奇异地,虽然这个人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史菁菁却有一种直觉:他知道自己在跟着他,而且,他也故意让她跟,并无一点猜疑。
他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注视着史菁菁:
“师太,为何一直跟在我背后?”
“你是史艳文。”
史菁菁说道,此言一出,自己内心也有一点吃惊,因为刚才跟在他背后,自己也没有想过原因,只是一种直觉的驱策。想不到一开口,会说出连自己都一怔的答案。
他微笑:“我的模样,象是有‘玉圣人’雅号的云州大儒侠史艳文吗?”…,
“外表纵然不像,但是,由你身上散发出那股高贵的气质,可以证明你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不平凡的人,是不是应该过着不平凡的生活呢?”
史菁菁一愣:“什么是不平凡的生活?”
“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住的是华厦,穿的是绫罗,行的是朱辇。”
史菁菁道:“这种席丰履厚的生活,是世上每个人追求的目标,并无‘不平凡’可言。”
野人淡淡一笑,道:“那么,你对‘不平凡’三个字的看法,又是如何?”
“能放下七情六欲的诱惑,去追求人生的真理,这才是真正不平凡的人生。”
野人进一步问:“什么是人生的真理?”
“人生的真理,在于一个‘恕’字。”
“恕?”
“是的,就是宽恕,原谅别人的过失。”
野人又追问:“你原谅一个人,但若是这个人不知悔改,再次犯错呢?”
“再宽恕他。”
“宽恕到什么时候为止?”
“宽恕到他改过了为止。”
野人笑了,眼神更加温柔,却多了一丝感慨:
“有很多人无法做到这一点,就连云州大儒侠史艳文,也未必能做到。”
“所以他才避入深山,不问红尘俗事,每天与飞禽走兽为伍,远离斗争、混乱的武林。”
野人轻道:“我想你的见解,与史艳文相同,否则你也不会遁入空门,出家为尼。”
史菁菁默默不语,野人的话语,令她内心感到无比的平静与安定。
“师太,我要离开了,临走之前,你要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你已经见到你的父亲了。”野人道,“告辞。”
史菁菁怔怔在当地,无法作声。
直到那宽厚的背影渐远,史菁菁才恍然想起,大声问道:
“请问,我的父亲是谁呢?”
“史艳文!”
那背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虽然是早已知道的答案,虽然早就有的感觉,史菁菁仍然无限惆怅,望着苍茫的天地,喃喃道:
“我了解你,你了解我,这就是所谓的父女连心吗?”
回答她的,只有无言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