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攻伐抑或撤退?种师道颇为犹豫,召集诸将商讨。
辛兴宗掀帘进帐,身形略错,王洧从其身后直撅撅地闪了进来,瞥见宋江在座,便梗脖子翻眼珠扭过脸去,攥着拳雄赳赳地坐下。众人看茶、落座。辛兴宗道:“经历过西夏战场的部伍多被打散,现余六万多兵卒多数为禁军和新募的敢战士。非得西师,兵力不济。不若暂归雄州,休兵再议。”一面旁观诸将神色,见大家皆有退意。王洧正襟危坐,以手摩拳道:“缓兵再战,便不空负我等志士一身本事。”
和诜皱眉道:“两国彼此初无战意,惟杨可世擅自过界讨杀,以致兵结不解。今辽军来迎,我军遽归便是示弱。况彼乘机来袭,事且不测。”
杨可世遍体创痛,兀自担着罪责,心中苦楚,惨然道:“某不过界便能免此一战?早晚而已。敌军追袭,某当竭力挡之,辽人再悍,一死报国便了。”
王洧的脸正对着杨可世,绽开不端不正的笑脸道:“杨统制,此事可行!披伤作战,定教辽人丧胆,某等全仗杨兄周全。”又扭过脸去,起身昂首踱步道:“辽人勇猛善战,非常人可敌。只怕今番说得响亮,真逢着时便不肯动弹。”竟是无端嘲讽杨可世。接着又喜滋滋地东拉西扯讲他历过的战阵。
种师道冷眼旁观,待王洧坐下,忽道:“王参赞,老夫见你忠厚寡言、做事仔细,本有些好感。不料你却恁地惫懒,平辽之役你可有一策?或战或退可有主张?大敌当前,兀自作这无聊的中伤勾当,羞也不羞?”王洧低眉撅嘴,再不则声。
种师道问宋江意下如何。宋江偷觑王洧,暗暗赞叹其心儿不跳、面色不红,答道:“我军连战失利,其势已衰。左近州县粮草接济已见稀疏。兵法云:‘其用战也胜,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候乘其弊而起。’某以为宜速撤。”种师道微微点头,下令诸将各自撰写议状,上禀宣抚司。
不料,当晚戴宗来报,辽军大部西撤,往屯弘州、蔚州,防御金军东进。种师道诧异道:“为何此时撤军,莫非有诈?”宋江道:“若是诈退,当有两种意图。一种是诱我出兵,以图伏击;另一种促使我军放心南归,伺机追击。”种师道笑道:“宋统制恁地有见识。眼下我军无意再战,前者不必虑。”沉默着想了片刻,又道:“此消息从何得来?”种师道提防辽人用间,宋江如何不省得,便道:“戴宗、段景住和几位密探将校皆如此说。北岸大营烟尘飘荡,号角声也稀了许多,消息应当是真。”种师道点头道:“如此,提防追兵可矣,且待宣抚使钧旨。”
翌日,童贯将两道文书发至白沟大营,明令撤军。
宋军打点行装准备撤退。杨可世道:“辽人知我军无功而返,必乘间袭吾后。当先发辎重,半夜撤军,使锐兵为殿。”种师道望望帐外忙乱的军卒,道:“耶律大石必蓄势来袭,我军气沮疲乏,恐难挡其锋锐。然则眼下只能如此。”
且说辽军西撤,确是耶律大石之计,西撤部伍皆为新募辽东流民所编的“瘦军”。数千瘦军穿着皮室军的衣甲次第撤退,而两万精锐步骑尚在白沟河北岸蓄势待发。辽军同时往南岸增加派细作。
白沟、范村之役,宋军溃兵无数,他们有的重返大营,有的就此卸甲做了流民,有的带伤行动不便,在左近百姓家中暂作调息。这当儿,有浪迹江湖的算命先生在街巷里游走,偶尔到百姓家里混顿饱饭。
有几个养伤的兵卒闲来无事,问卜卦怎生要价。先生道:“风霜中人,只求三餐一宿。不敢多收,七文一卦。”伤兵们正哀怨无聊,一看如此低廉,都来了兴致,纷纷围拢在先生身侧。先生乐得来些买卖,磨好那几文钱一枚的劣质文墨,铺纸执笔,给大伙批开了八字。对一个小卒道:“你乃‘寒木向阳’,本为一佳命,但用神属木,自身健旺,未合成金局,你幼时必定贫困,兄弟姐妹离散。今番月支遇‘巳’,更起刀兵。”那小卒张大嘴半天合不拢,看那神情,定是被言中。
又有一个小卒求算家人,先生闭目掐指,道:“‘植木涸泽’,你的家小困于深山之中,家无栋梁,生计困苦不济。”那人立即呜呜地哭,原来他是自保州新募来的,离家后家中便无男丁。先生又道:“然戌月有‘钟鸣谷应’之象,今冬必转运,财丁两旺。”那小卒登时面露喜色。
众人见先生算得如此精准,都争着要算。不足三日,军卒和左近百姓几乎算遍,直把先生累得口唇转筋、舌头起泡。也有人问及大宋国运,先生起初支吾,后来拗不过众人央求,吞吞吐吐地道:“宋属火,于巳、午火月用兵,叠叠逢火,过犹不及,乃现衰败之象。‘辽’乃镔铁之意,属金,火克金,势若不及,便遭逆克,主欺人反被人欺。唉,大宋要遭天谴,国运堪忧。”众人见半仙如此说,心中烦闷。回到军营中,难免又传说开去。宋军疑神疑鬼,军心涣散。
这算命先生正是耶律大石派来的细作,军汉多愚昧,略作玄虚便深信不疑,戴宗、白胜、时迁、段景住几位刺探声息的将校着实花费心力禁止流言,但收效甚微。又找不到那先生把将来一刀杀了,实是无可奈何。
耶律大石与紫气星萧术者在夜幕中漫步,侍卫执刀枪、火把环立。大石忽曰:“宋军撤矣。”萧术者不解。大石手指南岸,笑道:“黄昏时荡起烟尘,尘高而锐,当是车仗、辎重先行;南岸往日入夜蛙声一片,今番沉静似水,必定夜间行军;宋军造饭,菜根、柴屑弃于河中,今下游此物锐减,宋军撤得爽利。”
萧术者叹服,问道:“何不追之?”大石道:“不急。追之则彼凭寨栅据守,不若待彼拔寨都起,携轻负重行至半路,一鼓而破之。”又命每人准备一顶斗笠。
翌日为六月三日。宋军南撤,迤逦而行,人人归心似箭,脚后跟恨不得打着后脑勺。宋江率部殿后。小校来报辽军追来,种师道催趱急走,宋军口嚼干粮,脚下不停。行到古城,辽军追及,萧雪郎、石涟寿领军汹涌而来,早有花荣、徐宁接住。宋军满心想着回归,无心恋战,匆匆架隔几下便回身疾走,阵势大乱。辽军轻骑飞驰,抡着各色兵刃一齐掩杀,杀得宋军车倾马毙,将殒兵亡。
石涟寿见前方伞盖隐隐,料是中军所在,遂催骑长驱真入,大喝:“种师道休走!”抡圆臂膊,一枪磕断帅车后辕。鲁智深从旁闪出,怒道:“番狗看杖!”以步斗骑,禅杖舞得水泼不进,逼退石涟寿。宋军仓惶应对,且战且退,撇下辎重、器械无数。
宋军心慌慌行至雄州城,从城门蜂拥而入。随即,北边天际黑尘漫漫,辽军大至。童贯在城头望见,惊惧万分,暗忖:“莫非要反攻?”面上不动声色,对诸将言道:“蛮夷不识高低,竟来犯我城池,诸公勉力杀贼!”传下两道军令:一、紧闭城门,种师道军不得入城;二、大将辛企宗、辛永宗率胜捷军出援。
然则城门内外宋军呼号雍积,无法关门。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马嘶声、落水声、兵刃相击声、传令进退声交织,两军搅在一起,每个人都红着眼乱杀,雄州城像一扇烂肉落在沸水中,四周血气蒸腾。杨可世、杨惟忠、马彦传率宋军边战边寻退路,辽军却越战越勇。天公似不愿看这人间惨剧,午时,乌云漫天,北风飒飒。
俄而,乌云潮涌,天空漆黑如墨,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一道闪电掠过天际,冰雹骤至,砸在头盔上“砰砰”作响,其大竟如拳。耶律大石早料到会有冰雹,是以每人备下斗笠一顶。辽军不摘盔胄,系带戴上斗笠,大喊:“南蛮不顾百年盟誓,背信弃义,侵犯兄弟之邦。雹神来罚,往何处逃?”宋军唬得魂飞胆丧,抱头鼠窜。那好大喜功的石涟寿趁机又来追杀种师道,施恩来挡,被他一枪刺死。
鲁智深大怒,奋起神威,用禅杖一头钩开他长枪,顺势甩尾,将石涟寿拍翻在地,正要结果他性命,一旁朱武上前拦住,道:“阿哥且慢,莫伤他命,小可有个区处。”遂教小卒用挠钩拖去缚了。大将马彦传与监军崔诗联骑而来,救种师道得脱重围。
混战了两个时辰,宋军南逃,自相践踏,石勇在乱军中阵亡。辽军追一路,杀一路,直至宋军溃不成军,方才施施然北归。是役十分惨烈,宋军一败涂地,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间、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带,死尸相枕藉,不可胜计。
夜幕降临,宋江在孔明、孔亮的卫护下回到雄州城营内,放眼望去,满目血污与伤残,宋军直似被围猎过的鼠兔,在血泊中扶老挈幼地嚎哭。又闻施恩、石勇两位兄弟阵亡,宋江心如刀割。忽报辽将石涟寿解到,宋江牙关一咬,狠狠一拍桌案,吼道:“押上来!”
石涟寿背缚双手进来,昂然挺立。宋江问道:“汝无知蛮夷,今番遭擒,有何话说?”石涟寿漠然道:“某捍卫大辽国土,死亦得其所。毋须多言,但求一死。”宋江又喝道:“贼将焉敢不跪!”石涟寿任孔明、孔亮踢其膝弯,兀自咬牙硬撑,冷笑道:“你称我‘贼将’?南朝背弃盟约,犯我上邦,做这乘人之危的下贱勾当,却说我是‘贼’。南人面皮厚极,令某叹服!”狂笑不止。
宋江怒道:“命在顷刻,兀自嘴硬,教你为我兄弟偿命!”正要下令行刑,朱武急忙闪至宋江身侧,附耳低言。宋江闪烁着目光细听,须臾眉头一展,淡然笑曰:“这厮有福,关押了再作处置。”一壁厢嘱咐将其好生看管,防他自戕。
朱武与宋江所言,正是在战场上搭救石涟寿的缘故。阮、朱使辽被扣,耶律大石声称阮小五已伏诛,朱武却一直怀疑二人未死,待刺客来刺童贯,更证实了其内心的疑惑。朱武对宋江道:“哥哥,辽人欲劝降小弟,却说已处死阮兄,杀兄劝弟,岂非徒增弟之敌意?无非欲使弟丧胆。尸首未见,缘何便说已死?死讯即不确切,前番又派人摹仿阮兄形迹刺杀童贯,定是设下的离间计。耶律大石识才,非倚势嗜杀之徒,欲用小弟,亦必欲用阮兄。若留石涟寿一命,放出风去说明日问斩,倘若阮兄未死,辽人定来换将。如此,哥哥洗脱嫌疑,卢俊义兄长、吴军师亦得脱囹圄。”宋江大加赞赏,依计而行。
却说辽军大胜,启酒百瓮,炙肉捣蒜,大排筵席,今番真个不醉不归也。耶律大石整军,得知折了石涟寿一员正将,不免伤感。忽闻报,石涟寿被宋将鲁智深生擒,欲于明日处斩。大石心中一亮,心想前些时步下的一着闲棋,今番要派上用场了。随即撰写书信一封,着人送去雄州。
耶律大石的书信略曰:
“贵国阮小五、朱武化名“张宪”、“赵忠”来使,大辽诈称将二人诛杀。实则郎主宅心仁厚,不肯妄加屠戮,惟以礼相待。白沟、范村一战,惊闻石涟寿为贵国所擒,郎主爱将如子,不胜惶忧。今战火暂熄,如若杀俘,乃徒增杀戮,宋先锋亦空担害贤之名。如此,大辽愿与贵国换将,阮小五、石涟寿各归本国。以成全两国主上重贤之义。宋先锋卓裁。”
宋江览毕,大为欣喜,道:“阮小五兄弟果真尚在人世。朱武贤弟真乃吾之子房也!”即刻着人北去,赍书一来一往,议定换将的时间、地点。
当日,公孙胜、阮小二、阮小七、刘唐、白胜一行,用过午餐,未时来至白沟河南岸,见北岸桥头旗帜飘飘,辽军列阵等候,阵前几员牙将向此眺望。两军相距一箭之遥,也不答话,直接擂起号鼓。依照常理,鼓毕两军同时放人。白胜疑惑道:“倘若辽人放冷箭暗算,如之奈何?”公孙胜未及答话,只见对岸门旗向两边荡开,一骑马向南飞来,众人连忙定睛细看。
须臾奔近,果然是阮小五,面皮上带着笑容,骑着刬马,那马立足未定,阮小五即纵身跃下。众人围上前来打量,见他粗布绾发,面色光洁,无甚变化,身着短粗夹襦袄,腰系革带一条,脚穿夹革靴,裤角掖在靴筒之内,一副整洁朴素的胡服模样。阮小五笑意盈盈环视众人,目中含泪。阮小七与他四手相握,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两人手上,阮小五擂他一拳,笑道:“哭甚鸟,兀地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眼中却也落下泪来。
耶律大石先教阮小五驰马南回,以示坦荡,不装腔作势,不再讲诸如“郎主仁厚,不肯妄杀”之类的废话,公孙胜暗赞其行止高贵。当下亦教小校牵马送石涟寿出阵。石涟寿在马上拱拱手,勒马向北驰去。
阮小五回到雄州,大家劫后重逢,自是十分快活。阮小五讲述,夏四月他与朱武使辽,宴间饮药酒被迷倒,醒来便被软禁,每日酒肉茶炊供给不缺,姚璠、萧斐一班臣子来婉言劝其降辽,言道辽军水军极弱,阮小五可助大辽扩充水军,并允以高官厚禄。亦说朱武已死。阮小五宁死不降,倒也无人为难于他。每日只盼南归,直至两国走马换将。
此时,宋江秘遣阮小五刺童的荒诞臆测不攻自破,卢俊义、吴用得释,重归宋江麾下。其实童贯对梁山旧部并不十分在意,管他荣辱胜负、盛衰兴亡,惟“爵禄”二字与己相干。后人辛弃疾对此类人有一品评:“人间万事,毫发尝重泰山轻。”他深夜展卷深思此番北伐,两次遗使失败,初时下令“将士不得杀戮一夫”,白沟、范村两线交战失利,临阵将卢俊义、吴用一勇一智囚禁,六月三日一溃千里,全是自己干系,越想掌心冷汗越多,深感当务之急便是将这烫手的罪责推将出去。遂伏案熬了一夜,写表一封,概述战况,末了写道:
“契丹尚盛,未可图。奏劾:种师道天姿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和诜不从节制,乞行军法。”
天一亮即遣人赍书申奏朝廷。
却说卢俊义、吴用乍脱牢笼,算来被囚不足十日,外界战事变幻,却似过了数年。听宋江、公孙胜讲述宋军大败,惟有叹气。卢俊义道:“宋、辽两国和好百余年,一接战却恁地不济事,可叹!”吴用道:“金、宋约盟夹攻辽国,宋攻西京、南京,当获燕云十六州。现今我军大败,必被金人小觑,其犬戎之性,恐不肯轻易践约。”
宋江点头道:“盟约在先,若西京、南京由金军攻克,大宋有何颜面讨还燕云十六州?燕云本为中原北部屏藩,如若失却,大宋将直面金国。即使勉强归宋,金国攻伐之心正野,犹恐其借机启衅。”言下竟暗示金有侵宋之心。
吴用问道:“未知圣意若何?”宋江道:“据走报声息将领回报,朝中战与不战意见分歧,主上难以决断。我等北上巡边大军可能只回撤至河间府。”吴用道:“不敢再战,无非是被辽人吓退。”略作停顿,又颇具试探性地问道:“若彼自乱,当如何?”宋江、卢俊义一同转头看着吴用。吴用冲卢俊义一笑,问道:“员外可还记得昔日小弟到府上算命?得罪休怪。”
卢俊义一怔,笑道:“军师妙计,在下当日确被惊得心乱。莫非军师又欲作这细作勾当?”吴用道:“正是。阮小五前番言道,辽人教他调练水军。辽多旱地,偶有水战,‘刳木为舟,剡木为可楫’足矣,扩充水军作甚?定是有了退意,欲于海外寻觅避世之地。”遂将胸中方略道出。
宋江听罢,正色道:“眼下辽国各个角落戒备森严,宋营亦不免有彼细作混入,我等画像多已被呈于辽主案上,李逵兄弟也在兰沟甸和范村与辽军厮杀。军师二人若被识破,则休矣。此事万万不可。”吴用笑道:“某随公明哥哥冲州撞府,岂畏死耶?况凭小弟应变,定无虞。”宋江再三思量,方才应允,道:“李逵兄弟却要他自己来。”三人都笑。
宋江便传令聚众商议,说军师要去燕京作细作,选个精细人同去。话犹未了,一人高声笑道:“定是小弟了!”正是李逵,笑嘻嘻大步上前,唱个肥喏,道:“俺不用打点行装,这就陪军师哥哥同去。”
宋江愕然,道:“兄弟,几时说要你去了?”李逵道:“上次军师哥哥去大名府,俺陪着,着实顺畅。今番自然还是俺啦。”宋江笑道:“兄弟,燕京不比大名府,你恁地粗莽,前番无事,现今却去不得。”李逵道:“哥哥,你怕铁牛惹事,你可知俺在城里老母鸡抱窝似地闷着,闲出鸟来也要惹事!”宋江道:“偏偏是别人去得,你去不得。”李逵跳脚道:“哥哥,无非是性子不好,酒性又烈,怕俺枉送性命,不如做个哑道童,俺一发替你说了罢!”
吴用笑道:“你既然省得,便不能食言。凡事听我作主,休得违拗。”李逵大喜道:“恁地说是依允了?军师哥哥不会厮杀,俺好歹护着,番子拿火炮来轰,也拿这颗黑头。”
当天中午,宋江、卢俊义做筵席送路,李逵挑了一担轻巧行李,随吴用出了雄州城北门。众将领来送,一再叮嘱小心在意。之后,宋江又遣戴宗、段景住、邹渊、邹润一干弟兄随后出城,扮作寻常百姓,暗中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