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五十人的军队,却让旁观的维斯感受到了百千人的威势。他们灰暗的盔甲在火光下晃动,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教廷的人比征服教的六芒军更像是恶魔,更像是莱卡利尔的子嗣。
与骑士完全不同,这些步兵神情冷漠,就像是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一样。而他们看向那些“女巫同行者”的时候,就像是看死人的表情。
在米莲娜女士与骑士纠缠的时候,步兵们将利刃高高举起,向女孩儿们落下……
与此同时,拉芙和苏娜也举起了手。
“噗——”
前面的步兵们宛如遭受了攻城锤的重击,以拉芙为中心四散飞起,然后如同雪渣落地。在他们身后的步兵却像是早有预料,纷纷下蹲举起盾牌,抵挡住了来自同伴的撞击。
维斯什么也没看见,就看见步兵们飞了起来。
而苏娜的手伸出时,维斯同样什么都没看见,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效果。不像是拉芙做的那般明显。
而在拉芙和苏娜动手之后,女孩儿们再不隐藏,或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或抬手指向士兵……与维斯想象的不同,没有绚丽的魔法,灿烂的火光或者……其他能在奇幻电影里看到的一切。
维斯只看见了血,和断肢。
大多数来自女孩儿们。
凯西·李洛克在把匕首刺入一个有些呆愣的步兵的腰间后,却把匕首拔不出来,匕首卡在那士兵的腰间。而没等多久,士兵就回过神来了,他的动作比女孩儿们快得多。
血,和断肢。维斯感觉胃里有什么在翻腾。
凯西的身体成为了两份,刀锋在前一秒避开了她的肋骨、胸椎和颌骨,精确地穿过那之间的一段颈椎,顺畅地就像是剥开一颗刚煮好的鸡蛋。
凯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维斯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主,根本不在乎谁是良善,谁是罪恶。
毁灭一切忤逆,这才是上帝之刃存在的真正意义。教廷极度排外的本性早已决定,他们不会是和平使者。
难怪从彼得利大帝开始……不,早就从古王加利大帝时期就开始了——他们疯狂压制教廷,利用手头的一切权利压制这种蛊惑人心的宗教。
然而彼得利大帝为了击溃第二帝国,释放了这怪物……它一刻不停地发展壮大,以至于征服王都不得不继续奉之为国教……
维斯的思想在往异端行走时,步兵们与学员们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这个时候,几十个步兵都不再行动了。他们像是在磨练剩下的三个士兵一样,十分默契地留下魔洁和苏娜的性命。
拉芙老师死了,死在来自身后的神明审判。
上帝之刃不会偷袭,但一经宣战,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将敌人消灭殆尽。
女孩儿们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名倒霉士兵的尸体,以及为数不多的伤口。
魔洁少了一只手,而苏娜少了几根手指,两个女孩儿都被鲜血浸成了黑色。而此时,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她们无法在忍受着痛苦的同时施放魔法。
维斯看见,苏娜几次想要抬手施放魔法,吓得那三个士兵向后躲避。然而什么都没有,苏娜只是痛苦地大叫,捂住自己断指的手。
而魔洁在地上强忍着泪水不断颤抖,断掉的手举在半空中,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流满魔洁苍白的脸——那三个士兵就算不动手,魔洁也活不成了。
士兵很快就不再害怕这些女巫的跟随者,他们冲了上去。
死亡降临之前是会有奇迹的,苏娜在三个士兵冲上来的时候,终于成功施放了一个魔法。三个士兵齐齐挡住脸后跳,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维斯依然没看见什么,但他知道,士兵们看见了火焰。
苏娜笑了,她转头看向米莲娜女士的方向,说:“老师,我能一下骗到三个人了……”
苏娜的话没有被米莲娜女士听到,但却激怒了士兵。愤怒当前,士兵们的恐惧再无立足之地,在剁碎了苏娜后,他们又带着充满怒火的眼神走向了魔洁……
“不、不要……妈……妈妈,救我!”
“不要!”米莲娜女士的尖叫,“魔洁!”
但直到死亡来临也没人救她,自顾不暇的米莲娜女士救不了她,被死亡气息压迫得不敢动弹的维斯也救不了她。
“米莲娜·微风,束手就擒吧!”骑士早已下了马,马儿跑到小学院外的栏杆旁静候主人的胜利。
“不!不!”米莲娜女士已经穷途末路,“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要付出代价!”
之后也不是维斯看过的奇幻小说那样,一个强大法术或者什么无尽的诅咒……在学生与挚友死后,又失去了女儿的米莲娜,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她什么法术都发动不了,她的嘴唇不断颤抖又停止,她手舞足蹈,却越发混乱。
米莲娜终于放弃了法术,笨拙地躲避骑士的长枪。然后她的小腹、大腿、肩膀、手臂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骑士就像是在玩弄这个穷途末路的女巫一样,始终不发出致命一击。
直到米莲娜再也站不起来。
“结束了,女巫!”骑士站在米莲娜女士面前,举着长枪指向女士,“接受正义的审判吧,你的罪将在地狱偿还,永生永世。”
现实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米莲娜被钉死在地。
莱卡利尔,站在华美尔特的对立面,执行着华美尔特的意志,却保留地狱的残忍与邪恶。
与像死人一样的步兵们不一样,骑士在除掉了邪恶女巫并做完祷告后,转头看向了在场除上帝之刃以外唯一的活人。
“嘿,孩子,你怎么不离开?”骑士随手拭去脸上的血斑,抹成一道宽血线。见维斯没有回答,骑士面带着笑容问他:“你害怕吗,孩子?”
维斯略微回神,张了张嘴,却哑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别怕,我带你回家……”骑士脱下染血的手套,轻抚维斯的头,这让维斯更加恐惧。
“孩子,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和蔼的骑士,任谁看到这如同微风一样的笑容的时候都不会想象到他对异端是多么残暴无情。
“我……”维斯想说点什么,但一切都被恐惧堵在嗓子眼里,这一刻,维斯感觉自己还不如苏娜那个小女孩儿。
“维斯!”马威斯先生的喊声,“维斯——”
“呵,孩子,你的老师来这里了,快去找他吧。”十四岁的维斯身高不高,弗克都和他差不多高,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维斯被骑士转向马威斯的方向,然后推了一下,“去吧,孩子。”
维斯终于有勇气抬起双腿了,他不顾一切地跑开,直到撞进马威斯先生的怀里。
“愿主保佑你。”
维斯远远听见了骑士的声音。
“两位,今晚你们恐怕不能住在这里了,我们会尽快带走这些尸体的。”骑士高声说。
马威斯先生愣了一下,他高声问道:“先生……呃,骑士大人!我刚说过那些女孩儿和那位女士可能……”
“很遗憾,先生,她们都背弃了神,全部。”
“啊,这样啊,骑士大人,祝您圣安。”马威斯夸张地行礼,然后牵着维斯的手离去了。
一路上,维斯都感觉到,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师,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捏得很紧。
维斯很疼,但他没有出声,他知道,有人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