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于楼外,云断在山腰。
————无望山,无妄楼
又是一日清晨,萧木子一身粗麻布衣,扫尽了楼外落叶,坐于山间悬崖发呆。
“什么时候我也能下山去就好了,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看家,好不公平。”萧木子呢喃自语。
九年前,有世人入山求道,于无妄楼外枯坐七十余天,萧木子不知道那日,那人得了什么造化,竟是莫明的摇头轻笑了几声,便站起身来,朝楼阁之上鞠了三个躬,之后就飘然离山,只知道自那日起,大师姐的心,便也一同下山去了。半年后的一日黄昏,师姐在五层楼一声清啸,有剑从楼顶飞出,大师姐御剑下山,便是谪仙入世,师弟们看的醉了,山外的世人更是再没有醒过。
七年前,三师兄在七层楼跟师傅撒泼斗狠,骗得陪伴师傅百余年的佩剑,自此之后,青衫仗剑,快意江湖去了。
六年前,二师兄登顶楼看尽楼下风光,却没有在楼上取剑,只是在山崖边上砍了半颗古松,削了半柄木剑。木子不解,欲上前询问,只是话还没出口,二师兄便将那半柄木剑挂于腰间,朝山下走了,木子看着师兄的背影楞了半天,只是憋出句
“师兄保重。”
听罢,二师兄停下脚步,似是猜出了小师弟心中的疑惑,道:“世间有缺,为兄既于楼中览尽天下大道,便是不能再取这楼中古剑,不然天道循环,岂容我一人独享这两份气运,顶楼之上,那仙人福泽,便留给你了。”
本以为师兄师姐走了以后,只能在山上陪师傅下棋,观花赏月的日子已经够无聊的萧木子,在数日之后,才发现这世上竟有更无聊的事。
师傅也离开了。
那一日,天空仿佛特别的低,低到萧木子感觉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天际,往日断于山腰的云,此时却压在了山顶之上,师尊负手立于楼顶,身上的衣袍居然被风吹动。正在木子疑惑出身时,突然间远方天际传来一声巨响,云海破开,其中竟游出一条八爪金龙,金光闪耀间,木子模糊的看见龙头之上站着一个人,数息之后,金龙悬停于楼顶,就在那一霎那,庞大的龙威从金龙身上发散开来,萧木子肉体凡躯,哪堪真龙威压,腿下一软,便坐倒在了地上,正当萧木子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似要爆体而出时,天空之上飘下来一件灰袍,稳稳地披在了萧木子身上,骤然间,心中血气平息,再无不适。
“师尊?”
萧木子仰头望去,却见龙头之上的那个人双手作揖,低头拜下,恭声道:“末将再请仙人飞升”语罢,一鞠到底。
师尊在阁楼上思索了很久,终是开了口“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
“木子。”
“在。”
“你师兄师姐,皆以学有所成,唯独剩你,只是为师飞升在即,不能再教你了,你师兄师姐又皆不在山中,你无人照顾,为师终究放心不下。”“师尊,你还未飞升之时,也没有教过我。”萧木子微笑道,语闭,双膝跪地,一叩首。
“师兄师姐尚在山中时,便是我照顾他们。”再抬头时,萧木子眼角以有泪光,二叩首。
“你们四个走了,我乐得自在。”三叩首,长叩不起。
“请师尊无需挂念。”
已闲看人间数百春秋的老者,沉默的看着小徒弟了很久,眼中终究还是酝出数道红丝。
“人老了,便是想的多了,往后是你们的江湖了,为师何需无牵挂。”说话间老者抚须而笑,一步迈出,身已在山外。片刻后,一股足以扰乱天地纲常的道念波及了整个人间。
“本尊李扶摇,于今日飞升仙界,想再问世间可还有世人,能让本尊倾力一战?”
蓬莱仙岛上,一中年男子忽从入定中惊醒,右手微掐天命,失神道:“数十载修道,方知天人之上还有此人。”
北海极冰渊深处,一漂浮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冰棺突然寸寸断裂,里面躺着的一位看似只有双十年华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那无妄后生百年前便已是飞升之位,为何他可以拥天人之身不入天门?”女子双手紧握,眼中满是惊疑。
南蛮无尽林海中心,有少年坐于小阁旁自语道:“五十年前,你只早我一步证道,五十年后,我竟听不出,你的道已在何方。”
荒山不败园,幽泉血池中一尊石像突然激起百丈之高,欲直奔无望山而去,与此同时,一只庞然巨手也从血池中激射而出,欲将石像从空中拘下。
“除非其余四尊石像齐出,不然枉论胜负。”血池之中有沉闷的声音说道。
“当年,他初证天人之时,便以人间无敌,更何况他今日以飞升在即,气运无双,你此时若去,只是白白断送生机。”
空中那石像不知从何处传出一阵嘶吼,在石像盛怒之下,其手中所持一枚七角铃铛是竟自己晃动了起来,顿时间黑云凝空,虚无中窜出无数怨灵,那些怨灵在黑云中厮咬拼杀,互相吞噬。最后结出一具无头鬼尸,初时鬼尸只是四处游动,片刻后,鬼尸面向东方,欲奔驰而去
无望山外,李扶摇负手立于苍穹之下,忽然间望西方大怒,道:“本尊不问世事近两百载,今日才知世上竟还有人敢修此妖邪!!”
“人像老鬼速度收敛生机,沉入血池之中。”血池中,有另一尊石像惊慌喊道,只是话音未落,便见天边有仙人出窍神游而来。
“快关血池!”
“人像老鬼他....”
“关!!”
“无需理我,今日我若不战,枉我苟活百年。”
“快!”
那池中石像终是未在多语,血池枯竭,沉入山中。
被称为人像老鬼的石像,身上石皮开始慢慢掉落,待那神游仙人临近之时,人像老鬼便以恢复肉身,正欲开口说话,却发现眼前已无那仙人身影,不急惊呼,更不急反应,人像老鬼便已感胸口一阵剧痛,待其回头时,仙人已去,只余百万荒山。
人像老鬼突然仰天悲嚎叫,“老夫两百余年不见天日,只求证得天道长生之境,与你一战,不料竟是妄想两百载,仙人自在,仙人自在!李扶摇,你何其幸运,被上天如此眷顾,李扶摇啊.....”只是那人像老鬼还来不急发泄心中的怨恨,肉身之中的元神便开始溃散,如江流决堤一般,任其如何抱元守一,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最后人像老鬼生机渐失,回天无术,只得无声惨笑,阴声咒道:“终有一日,你无妄楼不得善终。”临终前看了一眼脚下山脉中的幽泉血池,人像老鬼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古铃送入荒山,之后便盘膝坐于天空之上,任元神溃散,肉身尸解。
从李扶摇出声怒斥西方妖邪,到他元神出窍神游兵解了人像老鬼,这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只是发生在他出嘴动念之间,可是天地间剩余的大修行者们,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有一股及其强大的道念在一瞬间从人间蒸发。
“索性他终要飞升,没有与他生于同一时代,实乃幸事”有大修行者这样感叹道。
那只是立于神龙之上静静的注视着老者的黄金神将此时心中也是一阵翻腾,那西方邪修之强,即便是身为龙将的他对上了胜负也是在于五五之间。
“这样的修为,何止人间无敌。”黄金神将眼中呢喃道。
于此同时,九天云端之上传来一阵阵浩大的天音,并有虹彩从天穹降下,直至李扶摇身前,这一刻,整个人间的大修行者们的目光全都凝于东方无望山上。
“老朽本以为此景只于古史上记载,不想有生之年竟可以亲眼目睹,‘天降虹桥,万彩迎仙。’”无望山下一年迈乞丐道。
“好一个无望山,好一个无妄楼,短短千年竟出两位大自在,人族天赋当真凌驾于万灵之上!?”异族境内,诸位王者齐聚,其中一位雄声问道。
“五族生灵中天赋姣姣者,亦修行数百年才能感悟天道,而人族却有资质愚钝者,一朝之间悟我证道,人族当真是这片天空之下的宠儿。”另一位王者道。
“所幸人族之人较之我灵族来说寿命太短,在时间洪流之下,最后赢的终归还是我五族生灵。李扶摇飞升,挡在我们之前最大的阻碍也随之消失,现在只待道昏之日了的到来了。”
“静待吧。”雄声王者最后一句,其余之异灵也不再言语。
同一时间,江南春风醉楼,鬼族不毛之地,以及大夏王朝摘仙阁内,各有三名年轻人遥对东方而跪,道:“徒儿恭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