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唐与吐蕃间已是战云密布。
黑暗中,有人对凌云阁二师兄湘云说:“湘二爷,后面有动静!”
湘云身边六七十人马,散在两侧土坡后,静听动静。
“吐蕃的骑兵!”黑暗中有人惊呼道。
“住嘴!”湘云低声喝止,接着又说道:“让唐军弟兄也别吭气儿!”弟子们便紧紧捂住几位还在呻吟的受重伤的唐军兵卒。
是那其中有伤者过于痛苦,喊声还是传了出去。吐蕃骑兵立时聚在一圈儿,手持火把,提着明晃晃的战刀四下吆喝。
湘云发一声呼哨,六七十匹座骑也从坡后翻上来,凌云阁一方并无火把,吐蕃骑兵看不真切,也不敢贸然出动,交头接耳一阵儿后出来一人,用蹩脚的汉话说道:“什么人!去哪里!”
湘云看这队吐蕃骑兵少说百人,而且自己今晚救的是唐军一位掌管军机的副将,延误不得。便喝道:“凌云阁白虎舵香主在此,还不让了路来?”
吐蕃兵头道:“两国交战,江湖门派逍遥就是了,在这穿梭什么!”
湘云给后面的人打几下手势,那几匹驮带伤员的马先行跑走,吐蕃骑兵发一声喊,那兵头道:“定有蹊跷!抓住他们!”
湘云不待这人话讲完,从背上抽下冰头刀,正面冲来,横横挥去,吐蕃兵头闪开,湘云力大,刀又回刃急急斜劈而下,那兵头再躲不过,立时教砍作两段儿。湘云大刀挑起兵头首级喝道:“何人还敢上前?”
吐蕃骑兵内乱了一乱,居然还有人冲上前,湘云和身边弟子见驮伤员的弟子已经走远,便放心冲入吐蕃骑兵当中杀了一阵儿。湘云左手持大刀劈砍开路,右手施展一记“铁鹰爪”,但见那马上骑兵一个个看似只轻轻被湘云一抓,立时从马上飞身跌下,摔在地上后口鼻喷血,头骨碎裂,死相极为惊骇。
湘云带随身弟子冲了几兜,那骑兵兵阵已被搅乱。湘云拍马回身又砍翻几人,立于土坡上高喊:“这回又有何人还要上前?”
吐蕃骑兵发几声恨,怒骂着撤退了。
湘云率弟子回身追赶驮带伤员的十几名弟子,追了十几里路,随行弟子忽然指着道旁一处还未燃尽的火堆叫道:“湘二爷!看这里!”
众人看火堆旁躺倒着十多人,凑近一看竟然都是凌云阁弟子,旁人对湘云说道:“湘二爷,这是方才先行护送伤员的弟子啊!”
湘云脑袋一阵儿懵,他急促喊道:“那伤员呢?王副将呢?王副将的尸体找到了吗?”
弟子上马围着火圈找了一遭,回报说独独只有凌云阁弟子的尸体,并未见唐军兵卒尸首。湘云翻开几处尸身探了探,心下暗忖道:“白虎舵的弟子武功并不弱,今夜营救行动更是精中之选,这十几人的伤口却是一击所致。想来定是吐蕃军中也派出高手截杀。”
“湘二爷!”湘云急急过去,弟子说发现还有活口,只见地上一凌云阁弟子,满口血污,眼睛直愣愣望向天空。湘云问道:“什么人干的?”
这人摇头,仍是吐血不止。
“往北……往北去了……”
这人说完又吐下数口鲜血,头一歪死掉了。
湘云知道今夜误了大事,便决意硬着头皮再往北追上一阵儿,哪怕见到王副将的尸首也算有个交代,便催弟子上马向北疾奔。
白虎舵这六七十骑在夜色下奔了不知多久,直到湘云隐隐听得前方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便勒住马,令众人缓缓而行。
月光铺洒下,两方人马短兵相接,借着火把湘云只认出其中一方是约莫四五十人的吐蕃骑兵,围着另一方竟只有二人。那二人功夫了得,全身着夜行衣,皆持长枪不断来挑杀围冲上来的骑兵。二人枪花互挑,吐蕃骑兵一个个应声落马,湘云看到这二人杀敌皆是一枪刺入喉中,无半点啰嗦,却不知这二人是何来头?半夜中为何与吐蕃骑兵厮杀在一处?
“湘二爷,我们上不上?”
湘云回过神来,说道:“上吧。我等今日与吐蕃杀了一阵儿,这二人也与吐蕃厮杀,且不说是敌是友,单是二人群挑四十多人,这勇气也值得会上一会。”说罢拍马带领众弟子呼喝而上。湘云冰头大刀争先冲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砍挑劈刺如月光泄地,身后弟子也是奋勇争先,只冲了一冲便杀散了吐蕃骑兵。
湘云下马,借着月光看到方才持长枪的二人皆长巾蒙面,拱手道:“多谢大侠搭救,敢问大侠是何来路?”
湘云报了名号,其中围白巾者惊道:“可是白虎舵香主?我兄弟二人在此遇见湘云大侠甚是荣幸!”
湘云忙说:“二位不必客气,为何夜半在这里与吐蕃骑兵厮杀?”
蒙白巾者望了一眼蒙黑巾者,说道:“在下那尔盖,这是我弟弟那尔逊。我兄弟二人是刀锋镇人,早先受天煞盟压迫,出走外乡,在安西一带混日子,如今听得官军剿灭天煞,便从西域返家。谁想到大唐和吐蕃又开了战,我二人只得走小路返家……”话还没说完,黑巾者接过去说道:“我们念及朝廷恩情,今夜还搭救了几名官军弟兄!”
湘云大喜,问道:“可是十数人,有兵有将?还有伤?”兄弟二人一一对证,并无差错。
湘云更喜,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兄弟二人翻身上马带凌云阁众人来到一处废弃土窑。湘云命弟子点燃火把走进土窑,发现正是先前走失的唐军伤兵,细看之后发觉王副将也在,心中遂舒一口气。出得土窑湘云却又想起什么事情,皱起眉头问蒙巾兄弟,说:“二位是怎得发现这些唐军的?”
黑巾者说:“我二人先在方才相遇处遇见散乱的十几匹马,后面还有呼喝追来的吐蕃骑兵。待我二人看时发现是唐军,便决心搭救。不想吐蕃骑兵也赶得快,两相便厮杀了起来。
湘云琢磨,依这对兄弟而言,见到唐军伤兵已是白虎舵弟子遇害之后。便又问:“二位今夜可曾遇过其他高手?”
那尔逊笑道:“今夜所遇高手止湘云大侠一人耳。”
湘云并不能高兴起来,这时黑巾者那尔盖说道:“湘云大侠,天色太晚,还是须将这些唐军兄弟隐蔽起来啊,如今吐蕃骑兵四处巡查,再碰上大股兵士恐怕我们这几人也抵挡不了。”湘云点头应允,却仍皱起眉头,此地距凌云阁路程或是约定的唐军地点都已相距甚远,再行回路只怕又生波折。
“二位可有什么好建议?”湘云将自己的顾虑简单说了,白巾者那尔盖想了一会,说道:“前方再走十几里便是青盲城,青盲城目前还不在吐蕃控制之下,我们当先给唐军弟兄们找下藏身之处,再联系唐军。”说罢那尔盖看到湘云捂住胳膊,走上来看发现湘云右臂不住往衣外渗血,甚是惊讶,忙问何故。
湘云吸口气,道:“我也不知今晚哪一场莫名其妙挨了这一下,一直不觉得疼,这不才看到血流下来……”
那尔盖那尔逊兄弟道:“那更耽误不得了,青盲城内也有郎中,我们快快前往吧!”说罢一干人众抬起伤员收拾马匹向青盲城去了。
陆沉云一行人正走在甘州向凉州一带的通路上,并行的是一队较为浩大阵势的唐军车仗。
陆沉云手中攥着几日来收到来自玄武舵各处暗哨汇集而来的紧要探报,愁眉不展。此时众人歇脚,陆沉云摊开纸急急看着,唐军车仗那边李晴鸳偷偷下来,看到陆沉云蹲在一旁,想捉弄一下陆沉云,便把兔笼打开,让白兔噌噌从纸上跑过。陆沉云正焦急纸上内容,忽然白兔跑来踏上一踏,陆沉云并未拿住兔子,而是忽然抬头喝道:“怎么回事?”这虽并不是冲着晴鸳,但晴鸳哪里见过陆沉云上火的样子,以为是冲自己,当下没了笑容,鼓起腮帮自己去抓兔子。陆沉云看是晴鸳,颇难为情,过去抓到兔子给李晴鸳。
李晴鸳从他手中抢回兔子,说道:“你别碰它!哼!”
陆沉云本就心烦,一时口讷,不知说些什么。正要张嘴,李晴鸳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道:“你脾气真大,日落前别和我说话啦!”
多吉在一旁看见,待陆沉云看过密报,过来拍他肩膀,二人走到黄河边,多吉说道:“喂,小侄,怎么对晴鸳姑娘那个态度呢?”
“我当然不是冲她去啊!”陆沉云不住用手捋着白发。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但你想想,这次机会多巧合,侯府大女儿嫁的是边将,这将军又在玉门关。你说探亲的话晴鸳她大姐自己来不就完了,晴鸳为啥也跟上?你还信她说的,是没见过大漠边塞风光陪同姐姐一路散心解闷儿的?她那几个姐姐的性格你也不是没见过,哪一个还需要晴鸳帮着解闷儿?再者,河西大漠到处山啊土啊的,有啥好看?晴鸳姑娘还不是为了多跟你处一处。”
陆沉云道:“是这么回事儿?”
多吉把陆沉云面前的纸摊平,说道:“哎呀,你是这些情报看傻了吧,这事儿连净诚那榆木脑袋都想得明白,他没事儿还跟我分析两句呢,你还就不明白?”
陆沉云道:“那我找晴鸳姑娘解释解释。”
多吉叹口气说:“行啦,我看你现在心绪烦乱,别一句两句说不合适了,这样吧,我去。离家之前不是嫌我没给你打探嘛,这回补上,补上。”
多吉骑马缓缓靠过去,晴鸳的车仗外仍是顾渊等三人护跟着。顾渊一见多吉,立时会意,向多吉拱手一笑,转而向车内说道:“小姐,有人找您。”
车内晴鸳说道:“哼,还不到日落,说什么说。”
多吉笑道:“晴鸳姑娘连我也要隔在日落那头吗?”
晴鸳看是多吉,便下车施礼,道:“多吉大师见怪,刚才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失礼了。”
河西一带的九月已是夜凉如水,多吉裹了件毡袍儿坐在陆沉云客屋内。
“晴鸳姑娘今日有几句话让我感触真的深。”多吉咂咂嘴。
陆沉云问他什么话。
“晴鸳姑娘说,她不是嫌你发脾气……”
陆沉云道:“我说了只是无心之举啊。”
多吉压压手道:“你别喊你别喊,让我说完。”
多吉继续说道:“晴鸳姑娘说啊,不是因为你发脾气就生你的气,而是觉得自打相识以来,你说的多的尽是些好的快活的热闹的。这几日她看你颜色不对,知道你有心事,你却没和她讲,她就觉得你心里是不是还有隔儿?”
陆沉云一听,沉吟一阵儿,说道。“也不是。怎能乱倒苦水,添别人烦恼?”
多吉抚掌说:“也是,我知道你也是为她好,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多糟心的不舒服的,但是晴鸳姑娘却是想为你分忧和你一起担当啊。你啊,别老给自己设藩篱,真的。”
陆沉云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气,没有接话。
多吉往上扯了扯不停往下溜的毡袍,自顾自说道:“唉呀,孩子家的事儿,真比佛经都难念。”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哎,离家之前可曾于家中提说此事?”
陆沉云道:“走得急,止修书一封略提此事。”
多吉道:“重要的是提没提这个人是谁?”
陆沉云轻声“嗯”了一下,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