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夜,虫兽们吼了一个夏天的嗓子,终于累了,停歇了。
王决悠闲地躺在天算阁顶,皓月当空。
“好一个安静的夜晚”
一杯酒,敬晚风,这是王决在天算阁当长老的这一年养成的习惯。
月下独斟,说不定喝着喝着,那个傻大个就会回来了。
术道不比剑道,比起努力,更讲究天赋。术士想要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同类,无异于河蚌求珍珠,所以术士往往是孤独的,他们大多选择一个人流浪在大陆各处,寻找法术,潜心修炼,提升精神力境界。他们相信,只要自己的精神力够强,就能找到答案,摆脱这种命运。
北宫殿的术士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讲师荀学士,另一个就是王决了。
有时候王决也会去找荀学士喝酒,小酌后,荀学士就会拉着王决下棋。
平常人是绝对不会和王决这样的天算师下棋的,他只要听一遍规则就算是高手了,但是荀学士就不一样了。
两人下棋一下一般就是三天三夜,困得睁不开眼的那种,睡一觉回来接着下,倒不是两人痴迷于棋艺,而是两人想的太多,下一步棋犹豫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都不算夸张。
王决倒是无所谓,天算阁平常又不来什么人,关门个十天半个月,贡献点照发。
荀学士这边就悲剧了,两天不上课,术士堂的的学生们就疯到天上去了。
后来殿主没办法,听了王决的建议。决定术士堂每七天休息一天,或者每个月休息四天,具体的休息时间由荀学士掌控,这样每个月,这两个术士就能下上一盘棋,还不会太耽误学生的课。
“哒哒哒”,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了上楼的声音,王决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就被十三一下扑倒在鹿皮的床椅上。
“决长老,今天怎么没和老师下棋去呢?”,十三搂着王决的脖子说道。
“十二败零胜,再去别人就要说我是受虐狂了”,王决侧身把十三抱在床椅上,披上薄毯,自己拿着酒杯站在石栏旁,远方的树木在风中轻摆。
既然身体不需要别人照顾了,王决索性离开了南殿,搬来天算阁楼上住。谁知有一次,十三偷偷过来看望王决,忽然喜欢上了老瞎子留下的那个鹿皮床椅了,所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跑过来,赖着不走,比如今晚。
“决,决长老,可以一起睡的”,看着王决的背影,十三把轻毯盖着小嘴害羞的说到。
王决一小口烈酒入喉,脸有些发热,夜风吹来,笑着摇了摇头。
“女孩子睡大点地方才能长身体,我再挤,你要变回小学童咯”,王决随口瞎编道。
“你别骗我了,决长老。我喜欢你,从四年前就一直喜欢你,你,你可以娶我吗?”,十三两手紧抓着,脸颊烫红,越说声音越小。
王决举起酒杯,轻轻喘了口气。
“谢谢你”,王决平静地说,“谢谢你把我从迷失中唤醒,只是那个术,是以未来的生命为代价的,所以,不管我和谁在一起,都是没有未来的”
而且,自此之后,精神力境界也一直提升不上去,现在的寿命,不过五六十年。
“喜欢我这样一个怪物,值得吗?”
王决转过身来,对着十三微微一笑,分不清是凄凉还是无奈。
“值得!”,十三突然大声喊道。
十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王决,也许是他的手摸自己的头是那样温暖,也许是他的背影太过孤单,也许,就像猫咪喜欢毛线球那样简单,十三喜欢王决的笑,顺便就喜欢上了他这个人。
王决手中还有半杯酒,轻轻放到浅桌上,怎么忽然想笑?我这可笑的魅力!哈。
“如果,两年后,你依然不能忘掉这份感情,我来娶你!”
王决捧起盛着媒石的浅炉,火元素化作精灵跳进其中,放到十三不远处,秋夜深了,是很冷的。
一年又一年,炎夏接秋风,两年之约如这晚霞一般悄悄落下。
观星崖上,矛恩那身金色小礼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王决搞到手,微风吹起少年的鬓发和对面十三的头纱,膝盖向下弯曲,手掌平伸,金色的莲花绽放,漂浮在手心之上,逐渐变小变得透明,一个细小的光弧汇聚成圆环,夕阳之光照射过来,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术道的金,指的是炼金的“金”。
王决食指和拇指抓住水晶莲花戒的下弧,轻轻向前。
“十三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幸福的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流下,仿佛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纤雪的手微微前伸,无名指穿过指环,脚下忽然一滑。
王决站起来抱稳十三倒下的柔躯。
“我愿意”,十三开心地说。
“嘭!嘭!嘭!”,隐藏在暗处的弟子们手持礼花突然现身。
十三害羞地缩进王决的怀里。
“恭喜决小友!”,北宫殿主递过一把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宝剑。
“贺喜决小友!”,荀学士递过一本系着粉丝带的法术。
两人一左一右,默契的像是相声中的逗哏和捧哏。
“英雄终究逃不过温柔乡”,如果老瞎子在,一定会这么说。
王决公主抱十三,背后风之翼伸展,像是神话中从巨龙口中救出公主的王子。
十年之后,荀学士病故,王决接替术士讲师之位。
没有了好友的王决又失去了老师和棋友。
自此后每天,十三为其穿衣束发,待术士堂下课后,陪着王决喝酒下棋,输了两人就会吵起来,拿着枕头乱丢,羽毛纷飞整个天算阁顶,像极了爱情。
“这就是生活吗?”
“这,就是一生吗?”
“人,真的可以活的这么幸福吗?”
时间是长河,人不过是落在其中的雨滴,五十年后,王决一头白发,还是束成流氓模样,躺在鹿皮床椅上,等待着死亡。
还是一年秋夜,寂静的只能听见风吹草树的声音,月明星稀,十三纤手托着酒杯。
王决接过,看着,烈酒入喉,精神力消失。
“十三,你,为什么不会老呢?”,王决突然发现了六十年来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美少女站在夜风中,风甚至被染上了香味,她还是初见的模样,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玉腿暴露在空气中,不畏寒冷。
红色的蝴蝶结掉落,手中剑轻拔,寒光乍现,彻骨的寒冷袭来,利刃向下,碎冰喷涌。
“因为,时间,它,根本就没有流动过!”
千封剑,冰封千里,天算阁,北宫殿,整个世界。
王决看到剑刃镜面的反射,自己身上还是后山喝酒时穿的那身,“原来,真的是假的!”
王决伸手想要去抓住美少女的手,但却被无尽的寒冰无情地吞噬,“我不相信,感情怎么会是假的?”
她的剑径直地朝心脏刺来,痛感瞬间席卷全身,王决又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不过这回再没人救自己了。
“再见了!”,她说。
一滴泪滑落,化作水晶莲花,掉在冰面上,如同心。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