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命地看着我。
“真扎了哦。”我勉强笑了笑。
他闷哼了声。
定了定神,匕首触到他伤口处,在那箭羝旁插下。割开了他厚实的胸膛,试着去拔那断在他身体里的箭。奈何箭身被他折去,断在他身体里的一尺断箭竟是取不出来。
用尽全力,竟也觉无处下手,不由地恼怒道:“你把箭身折了做什么,我怎么好取?你等等,我去找工具把箭羝夹出来。”
正在这时,叩门声从屋外传来,子郁道:“无衣?”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与慕容殇两两相望,都禁不住地愣住了。
“无衣?”
只是一愣,我已拉下了帐缦,过去开了门,不等子郁进屋,我已出了屋外,顺手关上了门。
子郁也没察觉我的异常,只是笑道:“晚膳时你心不在焉,没怎么用膳,可是我煮的鱼汤不合口么?我刚令人另做了粥...........”
这才注意到子郁的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粥,不等他的话说完,我已接过了他手里的粥,“粥么,我这就回屋里吃。”
说完话,我已是妩媚的一笑,趁他赏心悦目的时候,我已退回我屋里,关上了门。别上门的那一刻,我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子郁已回来了,只怕我擅自出去找取慕容殇胸口的箭羝的工具,子郁会起疑。放下了手里的粥,我看着慕容殇胸口的那断箭,微微冥思着。
“无衣?”
“嗯。”还在神游太空时,忽听这声轻唤,反应过来后,以为是子郁到了我身边,一想起慕容殇就在这里,我蓦地一惊。
“你叫无衣?”
原来是慕容殇自己扯掉了口中的布巾,我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去理会慕容殇,我径自俯下身,唇往慕容殇的胸口贴去。
“你做什么?”慕容殇大诧。
也懒得回应他,唇触到他的伤口后,血腥与他身上的男子味道混入我口中,我的唇深深地探入他的伤口,然后终于触到了断箭的箭羝,贝齿紧紧地咬住那箭羝,一点点地往上拔着。
明白了我的用意的慕容殇,他瞠目结舌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的身体在那一刻,蓦地一震。
我努力地用牙齿拔着断箭,他也咬着牙定定地注视着我。
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将那箭羝彻底地从他的胸膛里拔出,这期间,他自始至终,连一句呻吟也没有过。
箭羝终于成功地拔出,而他也还活着。
我累的瘫软在床边,气喘吁吁。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直看着我。被他看的全身起鸡皮疙瘩,本来还想找点创伤药给他好好包扎一下,我也不屑了。
用纱布将他胸膛前后胡乱缠了两圈,我将子郁拿来给我吃的粥放在了床边,扔了句:“你自生自灭吧。”随后,便往屋外走去。
“这是你的卧房,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慕容殇始才开口。
我顿步,“魏国公的女人不去和魏国公睡觉,难道还和你睡?”
他哑然。
我告戒道:“魏国公的卧房就在隔壁,你最好别弄出什么声响给他听到了。”
“你去吧。”说着话,他竟然闭眼笑着睡去了。
站在子郁的卧房外,我叩门的手几度去叩门,又几度垂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慕容晴的亲人,救过我一次的慕容殇,燕国的帝王总不能就让他那么死去了吧。
不撞见他要死不活的样子也好,可是一条垂危的人命就在我眼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终是推开了子郁卧房的门,子郁正在青灯下览书,翻过了一页,然后感觉我进了屋来。他微微仰头,乌黑瞳仁,如涵碧水,温润地向我凝视。
笑容雅然,澹澹如水。
青灯下,绝世的容颜尽绽前尘芳华,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明珠般的眸子,有着比火焰更明亮的色泽,便如护国寺那直通往九天宫阕的云梯上初见一般,令人倾醉。
心便痴住,温柔而滑润的暖意,雾气般浸蚀了身心。那种温润有种酒意,让人沉醉的酒意,立刻酥软了我全身。
子郁走了过来,才觉得身下一空,他已将我抱起,眸光洁净如碧水无波,浅笑看我:“粥还合口么?”
“嗯,八宝粥煮的很甜。”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子郁早知我不吃甜食,刚刚煮给我的那碗粥,分明是咸肉粥啊。
我大是窘迫,子郁却依旧笑意雍雅,眸中思绪流转,点点笑意,高深莫测。
正尴尬时,额已轻轻地被子郁吻住,复坐下后,抱我在怀,两人额头相抵,子郁宠溺地望着我,眸光如明珠煜煜,倒映着我的身影,温和笑道,“无衣受伤了么,袖上有血迹呢。”
我心下一惊,柔声道:“可能是下午连翘剖鱼,我的衣服给溅上了。”
又暗自鄙夷自己圆谎都不会,因为中午见着了慕容殇,我心不在焉,连翘李鹤剖鱼时,我离的远远的,怎么会衣服上溅上血迹呢。
“嗯。”子郁依然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着,却轻轻地解开了我的衣带,我心中一颤,抬眼见他的眸光坦荡如水,才知他是要换下我的外衣。
他取了一套他自己的衣服来,将衣服穿在我身上,复而抱我在膝。我嗅一嗅穿在身上的衣服,亦是清新的竹叶气息,一如子郁的味道,不觉抿起了嘴角。
于是便偎依在了子郁的怀里,闻着子郁身上的清新之气和面前书卷散发的书香,如同看着子郁那看不透的黑眸令我难以自拔,被属于子郁的气息包裹着,心也沉沦深陷。
却喜欢极了这种沉沦的感觉。
本一直在冥思,子郁又像往常一样不留我在他的屋里睡的话,我又该使出什么计策。出其意料的,子郁今晚并没提一句让我回自己的屋里去睡的话。
翌日,我自然不敢让子郁待在我们的卧房附近,便说想听子郁吹笛。
在后山竹林里席地而坐,才不到片刻,李鹤照常来向子郁禀报缉拿燕王的事,我坐在子郁的身侧听着,不觉间原被子郁握着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
李鹤道:“一直没找着燕王的尸体,燕王定然还活着。公子,江北的关口把守严苛,燕王伤势甚重。如此的他,自然不可能逃出江北。除了魏国公府,整个江北都搜遍了,无一点蛛丝马迹。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的道理,燕王又怎可能不懂?不如公子下令,属下带人在魏国公府搜查一遍。”
子郁依然握着我的手,顾自教我吹笛,不语。
“公子?”
“下去。”子郁的声音依旧温和,然而李鹤只一听子郁的这话,已再不敢说什么,无声地退了下去。
而子郁,只是拿了他的笛悠悠为我而吹。
翠绿的竹叶汁将他的衣袍染了淡绿的褶痕,连那如珠如玉的黑眸,都氲氤着寒冬腊月之际,雪水洗尽铅华那种洁净如醉的翠意。
竹叶葱笼中,我看到了子郁的瞳仁中,温柔映着我的面容。
我的面容,亦是温柔的,甚至是少有的安静。只是谁也不知道,那安静之下,刚刚因李鹤的禀报而氤氲了怎样的紧张。却随了笛声摇曳,我的慌乱,被笛音一点点抚平。
我看着子郁那双温润得似乎可以将我整个身体包容起来的明眸,如痴如醉。
子郁也只是那么温和的望着我,眉梢眼角,萦情带笑。
我的子郁啊,有一双美好得看透人心的温润眼睛。
这般地讳莫如深,高深莫测,我做的什么事,他不知道呢?他或者还不知道拓拔狐就是慕容殇,只是,慕容殇在我房中的事,我救下了慕容殇的事,他会不晓得么?
我于是低了头,从昨晚起,子郁便等着我亲口对他坦白吧。可是我终究没说,到底是我让子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