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所言甚是。”蒲历师道:“内厨二星,紫微垣西南外,这两颗星主六宫之内饮食及后妃夫人与太子宴饮。彗、孛或流星犯之,饮食有毒;须女四星,天之少府。按李淳风《乙巳占》中说,流星出入而色黄润,立妃后。”
煌灼神色不稳,“饮食有毒,立妃后?”
蒲历师道:“这两个兆示风马牛不相及,饮毒是大凶,纳妃纳后是大吉。真奇怪。”
夜摈退了所有宫人,喝着酒,烈酒喝进腹中他还是感觉有些冷。不知何时他醉的睡在地板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少年时候的事情。
梦里的少年煌灼在练剑,白衣翩跹风度雅然,他刚与龙景帝争执了一番,煌灼一见他的神情便了然于心底。收剑亦于他躺下的地方单膝着地,抿唇一笑,“我们去捉弄他泄愤。”
一拍即合。
两人皆是少年,到底身手出神入化,已臻来无踪去无影的境界。金銮殿上龙景帝在臣子面前座下衣衫尽湿龙颜大怒时,两人已在东宫对弈抚琴。
梦境继续转换地点转换事件,却皆是他们年少随性的往事。
睡梦中的夜,唇角始终溢着笑。
梦境里的画面一转,煌灼依是少年。不染纤尘的白衣上好些处竟有灰尘,煌灼倚坐在宫阙顶楼,神情忧郁哀伤。他一惊,忙问煌灼怎么了。煌灼睁眼看他,涩然道:“夜,你为什么要伤我的孩子。你不该,伤我的孩子.............”
夜一惊。蓦地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
煌灼的孩子,那个孩子是煌灼的,那是煌灼的孩子.............
“煌灼的孩子,那个孩子是煌灼的............”夜喃喃自语,衣衫不整地一提真气,飞掠而往昭阳宫。
皇后被夜扯起,睡梦中被扯醒的皇后问夜,“皇上?”
“那个孩子是煌灼的,是煌灼的!把解药给我,快把解药给我!”夜颤抖道。
皇后一见夜的神色,已知夜的来意。听夜问她要那慢性毒药的解药,已知自己猜对了。皇后道:“臣妾没有解药。”
“你胡说什么,药是你给朕的,那不是堕胎药,是慢性毒药,怎么会没有解药?”
“臣妾从一异人手中得药,只此药用,并无解药。”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献计害煌灼的孩子,要不是你的谗言,朕怎会一时被你蛊惑!”
“臣妾并无蛊惑皇上的意思!皇上若非私心里不想留那个孩子,臣妾再是蛊惑,皇上又怎会意志动摇?充其量,臣妾只是做了回小人,替皇上做了回凶手,给皇上做了嫁衣。”
“你胡说什么?”
“难道皇上不是存的表妹再回不了将军的身边,想将她留在身边的心思吗。皇上爱表妹,臣妾爱皇上,臣妾只是促成皇上与表妹的好事而已。”
“你给我闭嘴,现在要紧的,是煌灼的孩子!”
皇后继续说道:“表妹是齐国人,若不用药让她这一次落胎,让她以后都不能身孕,难道皇上想要与她诞下齐国血脉的皇子公主吗?表妹日后为皇上诞下皇子,皇上定会册封那皇子为太子,难道要我大周未来的国君身上有一半的齐人血脉吗?皇上这是扰乱我大周皇室血统!”
夜一震。这些,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怔神之间,捕捉到了皇后话中的重点,她以后,都不能有身孕?
“这一年,你变化了很多。”夜突然说了句。
皇后一怔,看着夜。
夜温和道:“入主后宫,朕一直疏忽了你。朕一直都对你很愧疚。”
“皇上。”皇后受宠若惊,眼中隐隐有了泪意。
“正因为对你愧疚.............”夜的声音一转阴霾,“朕什么都纵着你,对你信任有加,从不置疑你什么。朕一直以为你还是昔日闺阁中,朕善良贞淑的表妹,今夜听了你的见解,见识了你损人自娱的献策,才蓦地感觉昔日表妹慈悲的距离离朕越来越远了。朕容的下齐人血脉的妃子,却容不下,一个高深莫测心狠手辣的皇后。”
“即日起,皇后不得再执掌六宫事务。李昭容晋为淑妃,下个月正式受封。后宫所有事务,交由淑妃代为打点。”夜扬长而去。
“皇上.............”
早上一睁眼便见到了龙御夜,着实被他吓了一大跳。见自己的衣服还算整齐,心里已松了不少。
想起他昨晚离开落霞殿时似带着怒意,此刻也不敢含糊,我又睡在床上,正不知如何应对时,他已一改昨晚的阴霾,温和的道:“睡醒了吗,还要睡吗?”
诧异地看着他。
“先用早膳吧,你那天不是说想去狩猎吗,一会儿我们就去。”他看了万忠一眼,万忠心领神会,宫女们呈着早膳鱼贯而入。还没反应过来,早膳已被放在床上架着的折桌上。
“龙御夜?”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无发烧的迹象。直觉他今天不正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感觉有点死囚被推出问斩前,吃喝一通,被侍侯的舒舒服服的感觉?不过早膳在这里还是不要犹豫吧。
“都五个月的身孕了,没法和你一起去狩猎了。”调羹里的粥正要喂入口中时,竟被一股真气打落。抬眼一看,龙煌灼抱手在胸,好整以暇地倚在寝殿门口。看那样子,似乎比龙御夜更早就到来了我的宫中。不觉间有气,质问道:“你做什么?”
龙煌灼漫步过来,另取了调羹,就着我碗里的粥雅然地食用着,黑眸讳莫如深地看着龙御夜,唇边抿一缕笑,“我饿了。”
龙御夜亦是看着龙煌灼,眸色深沉。
“连翘,给公主另外做早膳。”龙煌灼道。
“是。”连翘笑着应下。
龙御夜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夜。”龙煌灼道:“入夜的时候见着了内厨二星,所以不放心,半夜就过来了。”
说着话,龙煌灼看着龙御夜的目光越发地别有深意。
龙御夜避开了龙煌灼的目光,脸色有些黑沉。
龙煌灼心安理得地食用着龙御夜带给我的早膳,吃下两碗粥,又悠闲地坐一旁品着茶。“难得啊,十年后,再次尝到夜做的膳食。”
我一怔,敢情这早膳是龙御夜亲自做的?想起在漳州高粲家尝过了龙御夜做的鱼,今天这早膳他能做出来也不奇怪。看龙御夜闻了龙煌灼这话后,面容上泛了层不自然的红晕,该是真的了。
龙煌灼笑着看我和龙御夜目光交集,我撤走看龙御夜的目光,与他含笑温润的眸子对上时,他那雅然的目光分明是凌厉而危险的。我心里突然生起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怔了一怔,我心虚什么,是龙煌灼欠我的又不是我欠他的,他把龙御夜做给我的膳食吃了,该龙御夜火冒三丈才对。
“有本事,你也做一顿膳食给我看看。”龙御夜轻嘲淡讽。
龙煌灼并不逞强,“二十年来,我只在齐国魏国公府时,进过厨房。”笑着看我。
龙御夜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事,没有多留,“我去上朝了。”这一折腾,辰时已过半。
“或许,是我多虑了。”对着龙御夜离去的方向,龙煌灼喃喃。
“什么多虑了?”
龙煌灼看我,微微一顿后,应道:“昨日入夜时见着内厨二星,心里不塌实。”
“内厨二星?”
“主六宫之内饮食及后妃夫人与太子宴饮。彗、孛或流星犯之,饮食有毒。我怕有人在你的饮食中做手脚。”
我默然。
自那以后,龙煌灼便在落霞殿用膳。想了想他说的内厨二星的事,怕有人真会害我的孩子,便没拒绝他。
除了用膳,并不想与他多待。好在他政务繁忙,亦没时间多在落霞殿逗留。有时候亲自试了我的膳食,甚至赶不及自己用膳,便离了落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