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道:“今日贬斥祁修仪的时候,皇上称其为‘祁氏’。皇后也是祁氏。若皇上对皇后的感情换作往日,绝不会如此笼统地称呼祁修仪。皇上此举,怕也是做给皇后看,在杀鸡警猴了。”
连翘如此心细,我心中赞赏,口上却严厉说道:“祁修仪本姓祁,皇上如此称呼也无可厚非。连翘不可妄断。”
连翘思衬道:“皇后是皇上的表妹,以前感情不是很好么,怎么这半年来,越发地疏落皇后了?”
闻此,李展翼低了眼,只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
我也只兀自品味着连翘的这话。不错,这也是我起疑的。照理说,就算皇后半年前那次做了什么错事,龙御夜软禁了她些日子,又一段时间罢了她执掌后宫的权利。那惩罚也该够了。到底,是因为什么,龙御夜对皇后非但不释嫌,还如此耿耿于怀?
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后宫多的是三八的女人,然而有些事情却是禁话的。帝王宠眷,本也随心所欲,后妃们自顾不暇,更无人敢去关注那些。就连半年前贤惠的皇后因何失宠,我也没听到风声。
便委托于李展翼,“李公子,帮我查查好吗?”早不叫李展翼为李护卫了,他出自名门,身份本不低。
李展翼似没听到我说话,低眼只游神地拨弄炭火。炭火旺旺,映衬的他的硬朗面庞多了几分哀思。
“李展翼!”连翘喝了几声,李展翼才如梦方醒,连翘哼一句,“公主叫你呢。”
我便重委托了一次,李展翼看我半响,才应,“好。”
他有些勉为其难。
得出这个意识后,我也有些迷惑。但是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待在我身边的这几月,李展翼不管做什么事,总有些勉为其难。越发地勉为其难。
想是因为祁修仪被贬斥的事,表姐次日昭阳宫设宴,邀我过去小聚。她到底是皇后,我也不便推辞。
昭阳殿内,果香扑鼻,果然准备了丰盛的宴食。我到了的时候,才见表姐也一同邀了七八位嫔妃。除了淑妃,其余的嫔妃纷纷与我请安。经过了昨日祁修仪不尊我一事,今儿这礼数,她们分外周全。就连一向懒得多看我一眼的兰修容,虽心不甘情不愿,礼数却也没落下。
李淑妃的身份并不低于我,对我点头示意,算作招呼。
表姐含笑,一如往日般地握了我的手,往宴池上走去。我也不撕破脸,酒宴上照旧与表姐谈笑自若。
席上多瞧了伏充仪几眼,当日李淑妃位为昭容,份位在伏充仪之上时,伏充仪都出言不逊。
如今李淑妃一如既往的不多言,不多事,到底因为身份悬殊,伏充仪看李淑妃,颇有几分忌惮之色。又有了祁修仪的先例,伏充仪怕是再不敢犯上攒越了。
对于李淑妃,龙御夜先前宠幸她的当晚,就因她是将军遗孤,失父失母而格外优容,晋其为九嫔之首。她出身武将之家,父亲和哥哥都是将军呢。闻得她才高八斗,饱览群书,就我所见的,以及龙御夜和旁人说过的她的性子,我倒是喜欢的紧。颇有几分惺惺相惜。
其他的嫔妃也有几位不惹事多非,文静的才女,却又显得太过懦弱,性子上又斤斤计较,算起来,龙御夜的妃子我看的上眼的,就李淑妃了。
我正如此想时,表姐轻轻沉吟,“又到春天了,皇上初登基的那年就该选秀女,因故延迟了两年,今年国泰民安,是时候选秀女充掖后宫。”
底下便有位分低的嫔妃附和。
我暗暗瞧着,将那些嫔妃为谁记了下。
“淑妃觉得如何?”表姐问李淑妃。
李淑妃难得一笑,“皇后问错人了。这种事,本宫怎做的了主。当问皇上才对。”
表姐称善,笑道:“本宫不是要淑妃做主,是参考淑妃的意见。”
李淑妃的面容上露出几许倦怠,这半年来,依她清冷的性子,协理治理六宫,从不喜到厌烦,想是累了。职责所在,此时若敷衍回答,少不了落给皇后把柄,回答么,又过于曲意。
我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正待看李淑妃如何作答时,一向与我甚少交集的李淑妃却娴静地看着我,嘴角嗪一抹飘渺的笑:“公主觉得呢?”
李淑妃虽喜净,却并非木头美人呀。我在心里打了个感叹号,后才笑道:“宫中热闹些好,我喜欢热闹。”
表姐点头,“后宫是冷清了些,今年选秀,势在必行。”
中午我在落霞殿抚琴的时候,龙御夜便冲了进来,咬牙切齿道:“你建议为我选秀?”身子被粗鲁的拉起,双膝跪在软垫里,臀背撞入宽厚雄伟的胸膛中。
他越是愤怒我越是心喜,面上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扼紧我的下颚,对上他阴翳的眼,我知道他真的怒了。他手指下,我下颚的疼痛难耐时,才含泪委屈地道:“表姐如此提议,她是皇后,她一心要为你选秀,我敢说抗议的话么?”
他手指的力道明显松了,我哽咽地扑在了他的怀里,吃起飞醋来:“后宫这么多女人还不够,你还要娶多少回来?她们都是你的女人,我算什么……………”
他眼中的恨痛已经淡去,抚摩着我的背脊,柔声安慰我的哭泣,或者说哭闹,“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不让选秀就是。”
这可不成!
不再哽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今我在后宫已经是众矢之的,你要再为了我不选秀,不该是后宫,怕是朝臣们都有话说了。帝王多情不能专情,要你为了我背负不义之名,我怎么忍心?况且这已是你即位的第三年,却无一子半女,于家于国,你都该立刻充盈后宫,诞下子嗣。”
我话里的情意虚实参半,龙御夜一时也断不出真假。只拥了我,眼中已蕴了温柔的清浅笑意,似亮滟的波光沉醉:“子嗣我倒没放在心上,我们的日子还长。不过,今年若再不选秀,确实遭人非议。那帮迂腐的臣子烦的很。”
我只浅浅一笑,安静地伏在琴案上,偶尔拨一下琴弦,‘铮’地一声泠泠如急雨,似诉尽了我的苦楚和黯然。
“你在不高兴?”说着我不高兴的话,龙御夜的话音里却有淡雅的喜悦。
“茼茼。”见我不答,龙御夜柔声叫我一声,我漫不经心也没应,他的手抚摩上我裸露出来的一点手臂,“茼茼?”
我讶异地回头看他,“你叫我么?”
他吻上我光裸的手臂,温声道:“你要真不高兴,我就不选。那帮臣子,我自有办法应对。”
“那怎么行呢。”怕他反悔,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还待要说什么,他已将我打横抱起。
云收雨散,龙御夜才刚走,连翘已将一碗药端给了我。我一滴不剩地喝下。这是让我的小腹保持平坦的良药,我怎会不认真地喝。
连翘为今日昭阳宫我建议选秀的事埋怨我,“皇后提议选秀,不就是看准了现今宫中无人取代的了公主的地位,要从新进的美人中培植心腹,公主怎还推波助澜?”
我吃了枚蜜饯,冷声道:“她以为,选进来的秀女就替代的了我么?”顿了顿,又说道:“替代的了更好,最好龙御夜真心喜欢上人家,从此就把我忘了。”
看着残存着药汁的碗,对龙御夜的子嗣的事,我心中不是没有愧疚。
苦涩地轻叹道:“连翘,你说这药,我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连翘颇怜惜地看着我,我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推波助澜选秀么?你说,后宫里的妃子,也会像我一样,被帝王宠幸以后,因为不想怀上龙种,而每每喝这药么?”
连翘摇头,“她们惟恐怀不上,怎么还会喝这药呢?”
“那么,龙御夜当政两年来,怎么一直没有子嗣呢?”见连翘懵然,我笑道:“首先,她们自己不会喝;其次,是别人让她们喝的;再次,她们是稀里糊涂就被人用了心思怀不上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