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片刻,我率先背转身去,吁了口气。
他垂了睫,既而看着手里的埙,又有清风吹来,清风灌进了埙里,那埙“嗡嗡”地发出响声。
有埙声在山顶荡开,是他在吹埙。
吹的曲子不是《信天游》,是《长相思》。
曾经也有一个人,持着竹笛,为我吹着《长相思》。
想起那个人,我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埙声时而平缓,时而跌宕,大气忧郁的音调里,竟也有风笛样的婉转。我本想走开,竟是挪不开步,身心都陷在了埙声里。
忽而一缕音调拔高,徐徐间竟隐含杀气,待我回过神时,几枚暗器已经从四叔叔扬起的袖口里射出。
山涧里有人痛呼了一声,接着沉闷一响,枫树上,赫然两条人影从树上落下。
我惊惶跑到石路口一看,清晰地,映入我眼帘里的,那两人的衣着装束,分明是子郁的铁卫。
那两个铁卫显然反应灵敏,四叔叔射出的暗器竟然没能要了他们的命。四叔叔再次一扬袖袍的时候,我推了他一把。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几枚暗器从铁卫的发梢间飞过。
与此同时,两个铁卫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自手中向空中抛出一物。竟是发射信号的烟雾弹。
那黑球还没飞到半空爆炸开来,四叔叔指间剑气已经射出。又是那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准确无误击下黑球,黑球刚落到山涧的溪水里,便“嘭”地一声爆炸了开来。
可怜火树银花,都掩映在了溪水下。
铁卫一手捂伤,踉跄站起,持剑戒备地看着四叔叔。四叔叔亦是看着他们,话却是对我说的:“吹了支曲子,果然把他们引了出来。”
我惊谔地看着四叔叔:“你早知龙煌灼留了人在这里?”
四叔叔抚着埙,“三天前,他人虽走了,却依然没消除对此山的疑虑。”
“你知道是龙煌灼的人,你还放暗器?”
“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手下留情?”
“你.........”我吞吐了一口气,“你放他们走,别伤他们!”
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两个铁卫:“放他们去给他们的公子通风报信吗?如此,龙煌灼定会辗转来此。你知道,我一向讨厌麻烦。”
两个铁卫对望一眼,依然只是持剑戒备地看着四叔叔。
倒不是因为知道他们自己与四叔叔的实力相差悬殊,因而不敢对敌。实是不知,该不该将四叔叔当作敌人。因而四叔叔没再出手前,两个铁卫亦只蓄势待发。
四叔叔显然打算下杀手,手中虽没有剑,然而他指间剑气本身就是剑。
一道白光往两个铁卫立身之处疾射而去,两个铁卫分开身,一左一右往旁边石路就地一滚。铁卫才一站起身,剑气再度袭来。
他们二人本身是高手,在四叔叔的紧迫下,也毫无招架之力了。
眼看那二人性命不保,我再度推了四叔叔一把。
那一道本应射到铁卫身上的剑气偏道而驰,承受剑气的枫树树干碎断。然而铁卫不过得了一时的喘息之机,下一刻,四叔叔指间的剑气又毫不迟疑准确无误地疾射而去。
偶尔推他一把显然不解事,我索性整个地抱住他,他的手臂被束缚,又碍着我在此,剑气是使不出了。
我只道:“四叔叔,你放他们走吧!”
“不行。”虽是毫不留情的话,声音却温和了许多。
“你不就是在顾虑他们会对龙煌灼说我们的行踪吗?你让他们保证,让他们不对龙煌灼据实以报就行了!”
“铁卫个个对龙煌灼忠心耿耿,你以为,他们对我的承诺会有效吗?”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急急说道:“龙煌灼手下的人个个讨厌我,恨不得我一辈子不在他们的公子的面前出现。他们虽然与龙煌灼一起出来找我,虽然受命在各处找我,却个个巴不得找不到我,巴不得他们的公子找不到我。他们私心里本就想在龙煌灼的面前隐瞒我的行踪的。你让他们保证不将我们的行踪说出去,你放了他们,他们会遵守诺言,守口如瓶的!”
四叔叔看着我的眼睛,似是在辨别我的话的真假。
他自是看出了我没有说谎,转而看着那两个带伤的铁卫。
铁卫们微一沉默,气势不减地道:“大丈夫一诺千金!”
四叔叔虽没再说什么,却是默许了他们的离开。两个铁卫负伤离开了几步又停下,却是回头向我侧跪谢恩道:“公主救命之恩,属下们没齿难忘!”
话毕,两人起身,也没再看我和四叔叔,施展轻功身手敏捷地消失在了枫林里。
而我却受宠若惊地怔住了。
对于一向那么厌恶我的铁卫们而言,能放下嫌隙与我谢恩,于我而言,已是多么珍贵的事。
只因为那个人是子郁,只因为那个人是子郁,我才那么在乎他身边的人对我的态度。
爱屋及乌啊。
怔愣之间,也忘了铁卫们早安然地离开了,我犹然未意识到,我还抱着四叔叔。
什么时候他搂住了我的腰,我没察觉到,什么时候他低下了头,我也没感觉到。直到腰间搂着我的那只大手一紧,直到他温湿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我才回过了神。
惊惶之时抬眼,对上的正好是他低眼看着我的黑眸。
一瞬间脑中空白,只觉得呼吸紊乱粗重,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推开他。他却早知我会如此似的,手中遽然加大了力道。
他的唇边似乎溢出了冰冷的一丝笑,眸光清冷与灼热矛盾地混合着,却偏偏一点也不显得突兀,甚至带几分诡谲戏谑的幽深,启齿的话,更是淡淡嘲意般的示警:
“别让我冷血的把你推下去。”
我偏头一看,身后已然是一座断崖,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急于让他不杀那两个铁卫,竟是跑到了他所站着的逼杀山涧下铁卫的断崖旁。
我还不想死。
他低下头来,吻上我的唇,一点点摩挲碰触。他的唇竟然不像他的人一样,不是冰冷的。他贪恋地吻着,不知餍足地要探进我的口中。
我紧紧闭了眼,也紧紧地咬紧了唇。
他不以为然地嘲笑了一下,将我往断崖边上逼近了一步。再逼我一步的话,我的身体真的要腾空掉下去了。
惊惶之时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滑进了唇舌。
唇舌交缠,也仅仅是他的唇舌去纠缠我的唇舌,我只紧紧抱住他,怕掉下崖去。不时用眼中余光瞥一下云山雾罩的断崖。
像是察觉了我的不专心,他加紧了攻势。
痛感一波波,他的大手加大力道掌控着我的腰的痛,唇舌的肿痛。
唇舌被他纠缠的那般肿痛的时候,我十二万分关心的,都只是自己的处境。脚下的松土好像不堪我们两人的重负,松土越来越松,脚下站着的一块松土就快要滑下断崖了!
“四叔叔,要掉下去了,我要掉下去了!”见他闻了此话毫无反应,他不关心我,总得关心他自己,遂抽空低喊道:“我们要掉下去了!”
他依是如若未闻,只是意识到我肿痛的唇舌不堪他的吮吻,吻辗转到我的脸侧,耳边,然后在我的衣颈里。
像是不满足于男装的我露出的那短少的一截白颈,这关头,他竟然腾出手,扯开了我的衣领。我刚刚感到一丝凉意,立刻被他的唇舌覆盖吞噬。
而自他的吻离开我的唇,我一直就惊惶地喊着我们要掉下去了。他自始至终置若未闻。甚至到松土掉下断崖的那一刻,他粗重的呼吸都不为自己的性命安全,只为升腾起的男人的生理欲望。
伴随着松土和岩石离开断崖的飞沙走石,他的手携着我的身体也飞升起来,便在云山雾罩的崖前呈浮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