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叔看着碍眼,索性将一室的人都打发了。
王嫂最后出去,却行为举止颇有些心虚鬼祟了。
直到半个月过去了,梅庄的一切一如既往。阿兰该猜的到,四叔叔没如她所料的那般,撑不过半月之期。
虽知道四叔叔还活着,她却并没有依约攻入梅庄。我百思不得其解,四叔叔却懒懒地喝着茶,显然事情的发展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慢慢说道:“阿兰代表的是闵王,与赵国的燕军混在一起的南疆人代表的是岩王。他们谁也不想自个儿背负暗杀大理世子的名声。免得不利于他们日后夺位时的声誉。这点,岩王老谋深算,早指示手下的人了。所以岩王的人与燕人联合,既能借燕人的力量除掉我,又能将暗杀我的事赶在阿兰之后,让闵王背负暗杀我的恶名。阿兰先前之所以放话半月后攻入梅庄,实是她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而现在她并未攻过来,定然是得了她父亲的命令,等岩王出手。横竖,他们集中了势力,一方是阿兰的人,一方是岩王的人和燕军,我被困此地,他们料定这场瓮中捉鳖的把戏,我必死无疑。”
我含笑道:“他们知道你身中蛊毒,在等你的死期。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不是哩。”四叔叔咳了几声,气色顿时也苍白了许多。我脸上笑容早消散了,蹲过去抚着他胸口给他顺着气,他对我安抚一笑,“没事呢。”
“又咳了,还说没事。”这七八日来,四叔叔虽没如阿兰所料撑不过半月之期,但他的体质日渐虚弱。每天都睡上七八个时辰。醒来时,人也倦倦的。
四叔叔也不把我说教的话放在心上,缓过了气,便将先前因咳嗽打断的话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南疆有一种蛊术叫做拘魂。我人虽死了,死之前,却能让身边的人将我的魂魄好好保存。我人虽死,意识还存在。若是想杀他们的话,易如反掌。所以,他们不亲手在我死之前将桃木剑插入我心口让我魂飞魄散,他们不会安心。”
我愕然地望着他,“人死了,真的有魂魄吗?”
四叔叔只笑不语。
亲眼见识过南疆巫蛊,我倒也不觉得魂魄存在的事很荒谬。四叔叔既然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谈,我也不追根究底,只就着他先前的话问道:“如若阿兰和岩王的人都不先动手,难不成他们就这样一直在梅庄外耗下去?”
“不会的,因为另一拨人近日也该到了。”
我腾地站起来,“还有另一拨人?”
四叔叔笑道:“你不觉得最近我耳根旁一直很清净吗?”
我终是反应过来,“大理那帮顽固不化的大臣?”
四叔叔眼中余光看着左侧,“如此,倒是给了你们可趁之机。”两指破空一夹,竟是将一只箭羽夹住。
而那只箭羽的箭头,是对准我的。
也就是说,射出这箭的人想要杀我。
我抽了口冷气。
四叔叔的脸色一沉,余光依旧看着左侧,声音不怒自威:“还不出来。”
话音才落,三个大理臣子已经从柱子左侧现身,走近,冲四叔叔一作揖:“世子。”
四叔叔的目光在三个大臣的脸上慢慢滑过,示意他们看他手中的羽箭:“怎么跟我解释?”
那个须发花白的大臣已经尴尬一笑:“本来想趁世子在关心这位姑娘,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我们下手擒住世子,不想世子的功力精进到如斯地步。”
以四叔叔的眼力,显然看的出,那一箭即使射中了我,也不过皮肉之伤,要不了我的命。否则,此时也没这么好说话了。
扔了箭,回笑道:“我分散了注意力,便擒的住我么?”
“嘿嘿。”那臣子干笑了一声,“往日自是擒不住世子,不过——”
那臣子微微一顿的话,被另一老臣接了去,“不过,世子半月前被兰郡主击中了风池穴。风池穴是制我们修习南疆邪术的,不仅能破世子的巫蛊之术,半月后,世子的武功也会暂失。”
四叔叔微微眯眼,显然在运功证实自己的功力还在不在。接着,他吁了口气,笑了。
我以为大理臣子说的是虚言,四叔叔却看着三人道:“我倒是忘了这点。不过,连半月前梅庄内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
后一句话,已经转为了唏嘘。
这时只听畏首畏尾的脚步声上前,是王嫂在讪讪地笑:“我........我见几位大臣找王爷找的辛苦,好不容易找到了梅庄外,他们又想着王爷一身的功力,想着以前每一次来带王爷回大理,都失败而归,犹豫着要不要进庄内来。我见他们在梅庄外站了好几天,又茶水未进。所以.......所以我就送了些饭菜饮食出去。”
早就商量着怎么劝说四叔叔回大理,上次劝说又未果,王嫂这次倒是变聪明了,知道联合那几位大臣,让他们带四叔叔回大理了。
王嫂是四叔叔的奶妈,在众仆人中,身份颇高,此次做内应,又是出于为四叔叔的身体好的目的,四叔叔该如何罚她,我都有些替四叔叔为难了。
四叔叔低首看着茶水空了一半的茶盏,晃悠了一下茶水,“化功散也是奶娘放的?”
王嫂的讪笑已经比哭还难看,“我见王爷受了兰郡主的偷袭,风池穴里游进了银针,王爷都安然无恙,怕半月后,王爷的功力不会暂失,所以,我........我就在王爷的茶水里放了化功散,以防........以防万一。”
“嗯。”四叔叔的语气还是很恬淡,“奶娘亲自砌的茶水,我当然不会有所防备。何况,我现在身体不济,功力几乎损耗怠尽,也失了原先那份敏锐的触觉。今日砌的茶又是秀山银针,完全盖住了化功散的异味。”
“老奴只想王爷回大理,回了大理,王爷身体康复之后,怎么罚老奴,老奴都甘愿。”只听‘扑通’一声,却是王嫂跪下了。
“奶娘这是做什么?”四叔叔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侍女,示意侍女去扶王嫂起来,却是怎么扶,王嫂都俯地不起,一会说背叛了王爷,没脸起来,一会儿又说,王爷不随大臣回大理,她就不起来。
四叔叔侧首看我,含笑道:“你看啊,人老了就是麻烦。”
我微笑道:“没事,你老了,我不嫌烦,只要你活的到那个时候去。”
“好啊。”四叔叔笑着应我,那只一直在袖管里垂着的手,握在了我的手上。他修长的手指上,还有沁凉的水渍。
如此一来,完全将到来梅庄的三位大臣忽略了,须发老臣咳嗽了一声,“请世子随老臣们回大理。”
“先礼后兵。”另两个臣子补充道。
四叔叔忽地一笑,笑得诡异之极,三个臣子的汗毛都难受得快竖起来了。他们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什么错误。但又实在想不出他们犯了什么错误。
王嫂和踉跄着才过来这里的青龙也在想。他们在想,他们的王爷的笑一定自有道理,可他们也看不出三位老成人精的臣子犯了什么错误,也想不出他们的王爷对付三位臣子的路径在哪里。
这时四叔叔徐徐道:“你们实在不该让我说这么多话。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话说多了都觉得累。我为什么要和奶娘说那么多话?何况奶娘背叛我,是我家中的私事,何以当着你们外人的面,去过问奶娘的过错?”
须发老臣的瞳孔突然收缩:“你在拖延时间!”
四叔叔这才低首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又看了看那只修长手指上有着沁凉水渍的手,“奶娘说的对,风池穴游进的银针并不能让我功力暂失。不过这化功散,倒是让我功力暂失了。”
须发老臣道:“刚才你运功,不是发觉自己的功力暂失,而是意识到茶水里有了化功散的毒,所以说话拖延时间扰乱我们的注意力,将毒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