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不明就里
圆楼,居于无量山麓,以此楼为中轴两侧遍布建成的宫殿楼阁便是大政国的王宫所在。以王宫向外呈折扇状插在这依山傍水之间的便是新都——西京,但百姓还是喜欢称其为新城。
大政国建立不过区区十载,却罕见的保存了其前身大西琉的国土。除了旧都启方附近的百里王畿之地外,俱落入了昔王氏的手中。
曾经几近灭族的昔王氏终于重振雄风,遥立于中州列国之林,成为西方不可忽视的国家。
雉薇合上书,站在圆形天井中环视整个圆楼,这座三环圆楼乃是享誉中州列国最大的王室藏书楼。
昔年大政国战火纷飞时,王族为了最后的尊严竟下令纵火焚烧此楼终是激怒了天下士子,惹恼了天道也是其一败涂地之因。
圆楼正南门处有一块贤达碑,碑上是千年以来,中州圣贤,名流题款落印处,在风雨中见证了中州千年来的历史。近来尤为珍贵的便是冬兜先生持剑划出的一个达字。
时至今日亦没人参透此字的各种奥秘,而后圆楼易主,大政国王者昔王止戈亲题“通达”两字悬挂于南门之上,此楼因此得名。
雉薇想起老师曾经说过,不入此楼非为仁,不见此楼非知仁。只是到死老师都未能踏入这里。
此楼为天下士子而开,因此名流贤士无不慕名而来,只是他们不及雉薇身份特殊,可有幸进入圆楼天井处饱览群书。或许这里便是冬兜先生闭关三年悟道之处吧!只是雉薇却没有那份心思,她终究是个女人,总是怀揣着天下却总是逃不开那情爱的煎熬。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一个男人,一个为了她抛弃一切的男人。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纸王三千”,她不知道男人现在可安好!
“公主,要用膳么?”陪侍的女官慕容秀轻声问道,她亦将雉薇写下的四个字牢牢记在心中。或许正是因为她心思缜密,通晓诗书王才特许她来照顾这一个公主,她定不负王的嘱托。
雉薇将纸折起来,堂而皇之的揣在怀里,轻声道,“且不急,慕容大人不必在此陪我,我有事自会摇铃的。”
“这万万使不得,难道是下臣照看不周,惹您不悦。”慕容秀蹙眉道。
“不,有妹妹陪伴甚好,只是妹妹是宫中文书官,怕耽搁了你的公务。”雉薇轻笑席地而坐。
“公主勿许记挂小人,自是有人代劳!”慕容秀虽是派来侍奉雉薇的却也是名门之后,慕容世家四代掌管圆楼藏书整理,并身兼史官并以史自成一派,门下弟子诸多虽不及冬兜先生天下之名,亦在大政国颇有威望。昔王止戈起兵后虽屡战屡胜直捣黄龙,但最终得以称王的机缘便是这七十二家在世名流的鼎力支持。而现任楼主慕容正既是慕容秀的祖父,又是大政国年轻的丞相权凉的老师。
“如此岂不是辱没了慕容小姐的身份!”雉薇颇觉为难,因为她实在不喜欢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让她举步维艰。
慕容秀深知雉薇下了逐客令,只是她却不能退缩。当初是她自告奋勇向王请求见一见这中州公主,若是前功尽弃她怎好向王交代。
“公主身份尊贵,能陪伴公主是我的荣幸怎会辱没了。”慕容秀淡然自若,让雉薇颇觉遭逢对手,更难的的是这慕容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的一言一行或许早已被告知了大政国的王。
想至此,雉薇颇觉困扰,而这困扰已经深深纠缠着她三天三夜了。三天以来,她始终会想起那个王对她的请求。
若是权衡利弊,她身为一国公主又拥有中州之号,在大局面前她该答应的。只是她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是一个男人的脸,纸王三千等待了她十年的男人,在南国澜江边终是答应与她相守一生的男人,她不该背弃那人。
当纸王三千带着雉薇从南国兕水城逃离时,天已大亮,城外乔装改扮的杨徂,冷寰等人早已准备好了离开的船只。
冷寰先是由喜转惊,喜的是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姐姐,惊的是,姐姐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的男人很是碍眼,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澜江边冷寰看着姐姐与那男人息息相别,双手握成拳状,他咬牙切齿的用眼睛瞪着那人男人,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那一刻自己竟是旁观者,她姐姐的眼中竟全然不曾有他,难道他的安危就一点也不重要么!
他不知道姐姐究竟和纸王三千说了什么,只是姐姐终是独自一人折返踏上将要离开这兕水城的船。
直到姐姐驻足他的身边,他依旧不敢相信。他尝试着小声呼唤姐姐,或许姐姐的心思依旧在那水边男人的身上,再也不能分给他一丝一毫的感怀。
就在他眼前,他吃惊的看着姐姐从未有过的失态,他听见姐姐惊慌失措的喊声,“停船,停船。”
雉薇慌张的吩咐道,所有人都未曾见过雉薇这般失态,就连稳重的杨徂亦颇感为难。
船终于开始停下来了,雉薇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要下船。在众人的瞩目中,她大胆的举动让所有人大惑不解,却拦不住这倔强的女人。
雉薇跳到小舟上自己撑船,只是小舟除了在水中打转竟无法前行,她急躁的抛弃了竹竿,纵深跳到浅滩水中。
浅滩的水仅仅莫过她的胸口,那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在澜江边驻足的男人的身影。
十年,她能有几个十年,她让纸王三千等了她十年,本以为十年会消耗掉男人的恒心,可是她错了。是她错了,她小看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的恒心,而那份恒心是她这辈子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灵魂深处正在呼唤她作为女人的本能,她第一次想要拥有什么,而纸王三千便是她这辈子萌生出的唯一想要拥有的。
纸王三千一眨不眨的看着女人从水中扑腾的向他走来,而他却动弹不得。只能紧紧的看着女人出格的举动,终于脸上有什么东西花落溅落而他却再也无法遮掩。
本不长的路,雉薇走的很艰辛,冰冷的江水丝毫不能阻拦她的脚步,当她摇摇晃晃的从水中走出来,走到男人的面前时,她终是因体力不支扑倒在了男人的脚步,伸出手紧紧抱住男人的双腿。这一刻她抛弃了中州公主的尊严,忘记了那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愈发收拢手臂抱住男人的腿身体因寒意而发抖着。
“三千,跟我走吧!我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
纸王三千倏然睁大双眼,他眼中的世界已经模糊不可见了。
缓缓合上双眼,他的心脏激动的狂跳不止,终于,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为了这句话,他苦等了十年之久,人们都说他胸无大志,懦弱无能,毫无男儿本色。他是一个在仁道之下的败类,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曾经他为了获得尊严而冒失的接下那道诏书,让他成为天下士子的笑柄。
那些个虚无缥缈的话都不及雉薇的一句话,他本不信命,但他始终相信的便是与女人的相遇!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雉薇的头顶,他很想开怀大笑,天下苍生与他何干,唯有眼前之人才是他的的一切。
雉薇仰起头,向男人伸出手,这次伸出手的该是她自己了。她不能再将这个男人拒之千里之外了。
“雉薇,可以再问一次我的名字么?”纸王三千目光中带着温柔的请求脱口而出。
雉薇仰起头笑了,轻柔的开口道,“敢问这位公子,可否告知姓名与我。”
“纸王三千”纸王三千本不执着于这个名字,可现在他却在乎这个名字。终是他想从纸王氏的束缚中逃脱终是无济于事。
雉薇与纸王三千伫足在船头,遥望那愈变愈小的兕水城,半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浑若一场梦。
他与她俱是那梦中人,只是醒来时他们不在孤单,因为他们拥有了彼此,而相爱的彼此便可使得他们重获新生。
雉薇觉察到纸王三千眼中的一丝不舍,虽是转瞬即逝,却让她揪心。她握紧男人的手,希望能将男人手上的寒彻尽数消退。
“三千,你……后悔么?”在迟疑中雉薇终是开了口,因为已然看不见兕水城的一切了。
纸王三千转头凝视着雉薇的脸,“若是后悔,我也等不到这十年了。我本是火波送与南国的质子,已是孑然一身!”
“不”雉薇抬手打断了那苦涩的话,她想给这个男人自己的承诺可又害怕失去,“你并不孤单,因为你还有我!”
纸王三千一把将雉薇拥入怀中,在雉薇的耳边呢喃道,“雉薇,生死与共,天涯海角,有我与你同行。”
男人的话久久回荡在雉薇的脑海中,困在这大政国王宫的半个月来每每午夜梦回之时,男人话便将她从昏沉中唤醒。
她反反复复思考的便是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入大政国国王之手的,毫无疑问的是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当初为了掩人耳目才周转取道大政国再折返朝桓,以避免良王的截击,可未曾想到敌人竟也潜伏在自己身边。雉薇不禁想到天王冉,她与他竟是同病相怜,只是至今尚不知南国局势何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