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桃花观。
山上凉秋先至桂子开。
身着道袍的李闲秋看着道家经典苏烟霞端着茶水坐在竹屋前。吕清在打理观中事宜虽然桃花观不大但同样人也不多很多事需要他的亲力亲为。而对于苏烟霞处了多少年了自然知道他的心性第一次没下手也就不会再动手了。
沈涔在清扫屋子其实也没几个灰尘反倒像是故意而为眼睛时不时盯着外面的二人她就是个小女人没想过祸国殃民更没想过艳冠京华如今的状况挺好等这个道士走了之后便更好。
她喜欢看戏也常听戏子悲哀唱什么霜雪落满头算不算白首之内的悲怆句子。算怎么不算原本想着只要比过那个埋在后山的女子就好了等现在胜了之后便又想着其他了人嘛不都是这样。
秋阳升起金色蔓延到竹屋再渐次爬上李闲秋手上经卷的时候。
李闲秋抬头看了眼天高云淡放下手中卷册脸上笑意熙和。
苏烟霞亦是停杯说道:“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是么?”
李闲秋侧过头面容平淡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苏烟霞反倒因为李闲秋的实诚怔了一怔随后大笑起来伸出手指指了指李闲秋然后又收敛起面容上的笑意摇头直白说道:“真不能跟你们这群读书人打交道年纪不大心肠子歪歪绕绕的。”
“道长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李闲秋笑颜敛迹给苏烟霞的茶杯里添满茶水望着无边际的南方声音幽幽说道:“道长不怪小子?”
苏烟霞怒目相向大放厥词“怪个卵蛋老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估摸着你爷爷还没出生要是让那个犟鼻子知道老夫跟你这样毛小子计较几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李闲秋也是少有碰见这种修身养性几甲子的老神仙的失态样子罕见的失神一会然后轻声叹了句“道长好气度。”随后又补充了句。“道长好胸怀。”
像是哑谜的两句话更像是江湖术士的故弄玄虚不过苏烟霞知道李闲秋说是不同的两件事洒脱说道:“活了这么久被你们这群小辈喊神仙喊了几十年到头来却没做出点神仙该做的事倒是汗颜了。”
李闲秋没有接话气氛垂败像枯萎的黄叶。
苏烟霞并不在意喝了口上等雪芽调笑说道:“李小子给老夫说说看也让老夫之后有个底。”
李闲秋摇摇头轻声说道:“小子只是尽人事最后还得听天意啊!”
“好茶啊上次过来可不是这味道。”苏烟霞搁下茶杯拢了拢袖子又说:“不说就不说吧老夫也只要你一个承诺就好。”
李闲秋其实也能猜到苏烟霞要说的话可能是想让他多停一会晚走一会多喝一会茶水轻轻说道:“道长请说。”
苏烟霞几近无赖的说道:“我要你日后助青城山九莲盛开。如此当初白云峰的一剑老夫也就不计较了。”
李闲秋没有应承反而换了个话题略带无奈的说道:“道长在当初为何会选择我而不是徐暄?小子虽能猜到一二还望道长解惑。”
苏烟霞自知处境话也多而且详细声音回忆像是涓流。“当年徐暄确实是个选择但是他锋芒太盛陈铮的烙印太大老夫不能救救了这不是惹祸上身嘛。
再者他马踏了青城山那些个心高气傲的后辈小子跟他不是一个路数老夫估摸着也尿不到一块去。”苏烟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他不死西夏估计也撑不了几年就分崩离析了嘿老夫虽然一直老林里面这俗世的歪歪道道还是知晓几分的。”
苏烟霞又睨了一眼一脸心平气和的李闲秋哈哈笑道:“老夫眼光不错你虽然斩了老夫的白云峰但没死人就是可怜了那些东越遗民。再者说你是天下评第一老夫不选你选谁?怨不怨老夫?”
李闲秋知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徐暄让邱掌教离山但他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摇摇头说道:“李闲秋在十多年前就该死一次半年前移花接木给徐家后生又该死一次前些日子道长上山李闲秋还是应该死一次道长都手下留情了。这才让李某如此闲适。不能怨不敢怨也不会怨。”
苏烟霞面色向往乐呵呵说道:“三次啊换青城山九莲繁盛这桩买卖不亏呵呵值当的很呐。”
李闲秋默不作声看了眼西蜀道的方向。
苏烟霞站起身子眯着眼看了下东升的秋阳碎金洒下万物随和心生太平气。
“这些日子喝了你不少好茶也够了。”话音未落身如轻虹周边太极乍现人却了无了踪迹。
沈涔在屋子一脸惊愕疑惑问道:“刚才的道长呢?”
李闲秋站起身抖落袍子上的灰尘温声笑着说道:“去西蜀道了。”
可惜了是一去不回的去。
……
吕清托着拂尘站在观门前面对屋内吕祖像先前的气息涌动他也察觉到了看了一眼西蜀道的方向也仅仅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冷漠如初问了句:“你是来嘲笑贫道的?”
李闲秋不知何时呆在了吕清的身后坐在台阶上一手提酒笑着说道:“不敢。”
吕清转过身子将拂尘插在背后坐到李闲秋旁边观内很是静谧阳光遍洒观内青瓦上的白霜瓦解泛着光。
李闲秋自顾自地饮酒说话“青城山虽然给了皇家台阶但总归是忤逆的皇家恶了陈铮陈铮也不是要一个这样妄自做主的青城山来守着西夏龙脉。毕竟是西夏根本所在如今西蜀道风云突变无论是陈铮还是那些想斩草除根的清流都会想到那个道门圣庭青城山也不可避免而这些年下来不算上那些趋于朱紫富贵入了炼丹之道的道门老头子还有那些隐秘在各山之间非是青城山大厦将倾不出手的隔世老神仙似乎能上道的也就一个赵生徙。
此番西蜀道赵生徙非去不可真人当年初入知命境界不稳与在不惑境界数十年的赵生徙对了两掌落了下风。”
李闲秋提坛孤饮闭眼斟酌一下后再说:“想必上次真人给李某人吃的灵丹便是那会苏道长给真人疗伤用的吧。”
吕清不可置否没有说话。
李闲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赵生徙就算是条过江龙卫家也算是条地头蛇如今赵生徙要在卫家手里拿人无论卫家站在哪条船上这个人肯定是不会给的。千百年的世家什么都不怕了就怕有人揭他们面子。徐暄当初让卫家声势一落千丈如今青城山又想来踩上一脚那就真的成了江湖笑话了。
若论剑道修为卫家那些个大宗师又何曾弱了就说那些个藏在暗地里的魍魉魑魅也该够青城山喝上一壶了。如今苏道长过去了但估摸着做的是一命换一命的勾当真人当真不在乎?”
吕清瞥了一眼李闲秋他自然知道李闲秋的意思不曾想他依旧没有出声。
两人之间就此沉默起来。
才清晨时分没有什么香客观内除了吕清和李闲秋还有几个长相甜美的小道童唇红齿白。吕清前几日已经将秋天的新装给这些小道童发了下去一个个穿得圆润肥大在观内嬉戏。
吕清并没有给这些道安排经卷功课之内只是有时候会给他们讲一些故事想到什么讲什么天南地北的以他的阅历次次不相同也不是什么难事。
稚童瞧见自家师父坐在台阶上还以为他又要说那些江湖上的传闻或者说自家前人的仙家事迹各自围了上来。只是又因为白发的李闲秋呆在旁边不敢太过靠近。
他们知道这个白发人住在后院竹林只是李闲秋生性清冷又满头白发在这些小道童眼里就显得清僻很少去打扰。
有胆子稍大的渐渐靠近。
吕清看着这群无父无母的小道童取下身后拂尘轻轻一挥也不见风起那些个天真道童咿呀咿呀的倒飞出去就像棉花一般往后翻了几个跟头又轻巧落地。
小道童嬉笑惊奇一番一哄而散往山下跑去看今日有没有上山的香客。
李闲秋见了此状起身幡然醒悟朝着吕清恭敬作了一揖返身折回竹屋沈涔依着竹子等着他。
他们这群人包括苏烟霞无论是谋己谋人谋兵谋天下谋江山百年说到头无非一个利字相争而吕清则是修道于心明理于世于此一比他们这些小心思小伎俩确实不值一提反而落了下成。
只不过这样以来比起他们这些在东方越嘴里的可怜人似乎吕清更为可怜。
吕清看了眼遗留下来的酒坛一拍青石地面酒坛应声而起提坛畅饮满腔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