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微微愣了一下对着纳兰笑道:“你们西蜀道的怪才还是挺多啊。”
纳兰刚要起身行礼便被陈铮翻手制止侧过头陈铮朝着卫澈笑道:“你不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我来回答知无不言。”
之前款款而谈的卫澈事到临头却犹豫了起来当然这也不怪他跟纳兰谈他无所顾忌就算涉及敏感在事关大局的局面上纳兰自然也会替他遮掩而今直接问陈铮若有什么出处估摸着又成了寄人篱下的结果至于那个王爷头衔怕是戴不太稳了而纳兰和陈铮也没催促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脸笑意。
卫澈呼了口气镇静下来陈铮的出现确实有些让他意外不过这也能说明朝廷的局势很紧张至少暗地里风云诡谲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担心毕竟内屋还有一位姓徐的主子都说择日不如撞日只不过这日子似乎撞的不凑巧无论怎么说在明面上徐江南还是个朝廷余孽还是死罪卫城是他把徐江南推上的风口浪尖一副徐卫二家断交的夸张样子若是在这方院子里瞧见正主他也不好糊弄过去晃了晃头之后卫澈试探说道:“关乎以前的事也行?”
陈铮笑道:“君无戏言。”
卫澈平缓气息说道:“徐将军真如世人说的那般……厉害?”他顿挫了很久这才用厉害两个字来形容徐暄。
说完以后卫澈一直看着陈铮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只不过结果很是失望陈铮的脸上并无什么异常神色反而是用意料之中的神色说道:“嗯其实不止徐暄李闲秋也一样他们两个算是一类人下者御物中者御脑上者御人如果仔细说徐暄三者都不算他是御敌很多人都说他其实在故作玄虚可实际上他真的就是在故作玄虚但明白归明白谁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来踩这个不是陷阱的陷阱?既然不敢踩也就只能按照他的想法绕路走最后走出徐暄想要的局面然后这会世人犹如大梦初醒回头说他料事如神在我眼里料事如鬼差不多其实就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江湖骗子而已。”
陈铮说的很是轻巧卫澈却不敢听的轻巧只是轻轻一笑。
陈铮沉默了一会盯着卫澈说道:“你是觉得徐暄不该死?还是认为朕错杀了人?”
卫澈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单纯的好奇圣上也知道卫家有一座剑阁而在剑阁当中除却江湖刀剑名录其实还有一方小阁阁里就记载有一些奇人异事平素卫家的人在江湖里听见遇见也会留心到时候入了小阁后人见了总归没有坏处。徐将军一事若是现在不问再过些年估计也就没人知道了成了遗憾了。”
陈铮知道这事属实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卫澈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陈铮陈铮一脸感怀的样子点头说道:“是这个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跟徐暄有关的人都被朕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都一半身子入了土过几年真就没人知道了。”
陈铮说完之后有些失笑倒了杯茶仰头饮尽卫澈见了以后朝着院外招了招手招呼过来一个下人附耳说了几句等人走的时候卫澈小声提醒了一句却让下人皱眉为难不过只是一瞬便领命下去。
陈铮抬头看了一眼卫澈没有制止却是说道:“若是你在朝廷少说也得是个三品京官。”
卫澈知道陈铮的话语针对的是自己招呼下人买酒的举动笑了笑说道:“在江湖里不会点察言观色早就被人五马分尸了这个酒就算比不得宫里的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圣上将就吧。”
陈铮没有接这句话像是默认了卫澈的说法“以前朕给过徐暄一条退路这事跟纳兰说过就是封西蜀王也就是你现在的位置就算再退一步保和殿大学士也应该是他的这两个位置虽说放了权至少能活命保和殿学士不多说走文官路凉州兵事也就跟他无关就算牵扯到他不痛不痒的罚点俸禄也就过了而西蜀王就更清闲活脱脱的逍遥王爷可徐暄不应说趁着还能走要去燕城看看北齐朕知道他没有私心为的还是西夏他不是那种要权不要命的人。
只不过他要是点了头朕就头痛了得了江南道西蜀道凉州估计是保不住了辽金是条游狼逮谁就咬一口吃了肉占了便宜就走这是天性北齐才是虎他是连人带肉都要吞徐暄要去燕城不管辽金就是看穿了这一点西夏初平西蜀东越一口吃了个胖子总得花点时间消化又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战线拉得太长定然吃不消时间一长整个西夏就得走东越的老路。
朕当时焦头烂额实在是撑不住了开玩笑跟徐暄说要不放一州给北齐后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徐暄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天下为君者向来是寸土必争哪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再后来……徐暄就去了燕城连凉州兵马都没带说既然是疑兵之计那就空城到底所以只去了一个人那些老部下把他给骂惨了这些年也把朕给骂惨了不过这当中的曲折哪能这么张嘴就说只能以后到了地下再解释吧。”
正是说话间下人差人送来了几坛酒卫澈掀开红布先给陈铮倒了一碗在给纳兰添了一碗最后给自己倒了一碗润喉。
陈铮叹了口气端起酒饮了一口品了一下转过头朝着卫澈说道:“有心了。
徐暄曾经说酒还是凉州的地道因为无论是江南道还是西蜀道酒是用来助雅兴的兴之所至尽兴而归江南道的千杯不倒其实也就那样搁在凉州千杯不倒那才是好酒量凉州的酒是用来暖身的不烈不行大到七老八十小到嗷嗷待哺临近夜间也会用竹筷沾点酒水贴一下嘴唇夜间才能熟睡过去。”
陈铮一边说一边又给倒了一杯洒在桌边“当年朕刚当上太子的时候徐暄还在街头下棋朕找他入府他跟朕没说半句大道理只说了满满江湖气的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朕后来才知道这是最大的道理之一。所以对于凉州那些老人有些事只要不出格朕能抹的也都给他们抹了出格的那就没办法了。
其实对于东越为首的那几个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也想过不顾凉州那些将官的看法给这几位封个王爷自古王爷不干政收了他们的权让他们安享晚年苟富贵勿相忘嘛就算是半路出家只要信佛还是能修成正果的一个王爷头衔够不够他们福荫子孙?不过严老头一直觉得是朕想要他们死收权只是朕的第一步为此不惜倒向北齐宁教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这话是前人说的不假可惜这是为君之道并不是为臣之道看错了这一点也就落定了结局。”
卫澈思索这话里的真假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是面前人是一朝天子所以他只信七分。
陈铮忽而又是说道:“在这一点上徐暄就高明很多他也有私心朕知道但是徐暄知足知足者常在。他不想福荫子孙朕不信无论是秦淮边上大发慈悲还是西蜀道王城里血流成河其实有一半是在给自己的后人铺路。”
卫澈皱了皱眉头。
陈铮大笑说道:“你不清楚不理解都是正常的朕当时也不解到了如今才知道徐暄不是慧眼独具是遍地撒网只要有一个能捞上来鱼他就赚了。毕竟他是用朕的手段来卖他的恩情。二十多年前的秦淮边上一条花船失火死了一个皇子活了一个道僧后来这个道僧巧也不巧的救了徐江南一命这事赚不赚?但你要说徐暄在二十年前就能看到这一幕我不信这样的手段说是鬼神莫测都小看他了。
不过也有看走眼的。”说完陈铮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卫澈笑道:“卫家算一个?前凉州刺史李怀算一个?”
卫澈默不作声陈铮已经开始倒第三碗酒。
自饮之后说道:“其实不仅是你包括我在内有时候也捉摸不透徐暄的想法要说忠臣徐暄铁定算一个可要说死忠又不像虽说每回办事都漂漂亮亮可是暗地里的小动作不少我懒得去管知道徐暄懂得规矩不会出格可要说他是奸逆他为了西夏连命都陪上了不说还担上了后人性命。
尤其是徐家子这一块我之前是真的瞧不明白时至今日才觉得拨开了云雾。”可能酒的缘故话到这里陈铮竟然不自称为朕。
陈铮小酌一口笑问说道:“你说如果徐暄不作为如今的局面如何?”
卫澈思索了一下说道:“徐江南必死徐家亡了。”顿了一会之后又是说道:“可能还得摊上一整个唐家。”
陈铮等了一会眼瞧卫澈不说话了之后这才轻声说道:“你小看了徐暄他是个江湖骗子不假可能把虚假把式做到朝堂上的骗子本事也不一般。其实你说的都没错徐暄倘若不作为我只能将假案作实就算是李闲秋二十年来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不过如此一来北齐在西夏的那些暗子永远查不出来这就是最大的隐患。
而且西夏需要时间北齐就不需要?都在修生养息我可以很直白的说前十年北齐势大再十年势均力敌再十年是西夏势大再往后西夏无望终成鱼肉。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卫澈喝了口酒他没怎么说话却是觉得口渴可能是这些朝廷的隐秘话语着实带着魔力。“圣上重情皇后身死二十年不愿再立。”
陈铮摸了一把手指上的翠绿扳指笑着说道:“是个滑头。是啊我二十有三为太子算而到今也快到知命之年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西夏的时间也不多了。徐暄的提议就挠在朕的瘙痒处不然靠着谢长亭稳扎稳打的路数再过十年二十年西夏就被拖死了。好在谢长亭也是个将死之人他也有野心就算徐暄死了他也被徐暄压了整整二十年想着剑走偏锋一把这才给了西夏机会。
而徐家子虽说被徐暄推出来当了卒兵可过了卫城和江湖九品的河那就成了车进退都能将军。
你说徐暄有没有能耐?徐家十死无生的局偏偏被他周转出了一条生路。”
“其实不止整个西夏本是外强中干却被他构出无人可敌的夸张光景还让天下人深信不疑向上天替西夏借了修生养息的二十年这才让西夏缓过气来真的无人可敌。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卫澈将碗中酒喝光感慨万千不过随后又是轻笑说道:“如果我应了之前的说法娶了公主到时候却做个顺水人情将人给姓徐的我想知道朝廷还能如何掣肘他?”
陈铮闻言看了一眼纳兰紧接着哈哈大笑“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了你要的是偏安一隅他的心可比你大多了。而且在如今就算陈妤在他身边不见得他就能护住她。”
就在卫澈等下文的时候陈铮起了身子挥了挥手适可而止说道:“好了这酒虽然不及凉州却也是醉人的好酒再多就过犹不及了适可而止是个有学问的好词不谈了你和他的那些小伎俩瞒得过天下人可瞒不过我。”陈铮取下手上的扳指朝着月光看了一眼有些不舍的说道:“这个小东西跟了我二十五年而今给你愿你能好好善待值不了多少银子只不过能换一些人的性命。”
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内院之后便起身离开再不回头。
纳兰在陈铮走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面容依旧平淡无奇情绪犹似古井看着卫澈说道:“纳兰本不饮酒这一碗敬你那句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是个好句是个好人。”
仰头饮酒不遮袖不掩面像个凉州大汉卫澈这会才知道原来文人喝酒也有豪气干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