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二日也就是说陈铮在山上住了三天三日之后这才下山刚好等到了徐徐而来的南国士子严骐骥称病抱恙在身便留在了原地修养至于吏部四位司郎这一次倒是来的很齐吏部总共设有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四位司郎这下侍郎死了尚书身体好坏不知大考又近在眼前以前不多说考官位置基本是尚书领衔再是不济也是两位侍郎像他们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天官不拿命往上爬一点怕也就没有浓墨重彩了。
何况如今大考在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考官怕是没严骐骥什么事了而礼部尚书又空悬良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落在他们这些司郎头上而且陈铮整顿吏部的心思在北上之后昭然若揭但为何迟迟没有动严骐骥?陈铮入主金陵二十年二十年来的科考官都是严骐骥门墙桃李半公卿说白了二十年来的金陵官场任谁见到严骐骥都是要躬身喊上一声老师投鼠忌器啊!
不过往后行了数日到了镇北关这是凉州南下江南道的中枢关隘也是西蜀道由西入凉的要道在这里陈铮等的日子更久久到士子百官都在猜测陈铮的想法甚至还有谣言说当今天子后悔了想着法子折返金陵。
直到有一天陈铮带着纳兰带着百官站在镇北关的城墙上百官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原本朝廷六部能在此事说上话的也就礼部吏部还有户部至于兵部刑部和工部都算是各自扫着门前雪。
如今礼部尚书空缺吏部尚书又在江南道滞留敲山震虎剩下一个户部而户部的霍尚书又是天身推太极的好主朝廷六部尚书他算是最好说话的同时也是最难说话的要是拉家常这位尚书口若悬河捧着一壶茶能同你说到日落但要提钱不好意思没有想让这么一位圆滑的户部尚书去套陈铮的话想都别想以至于现在百官都被蒙在鼓里。
一直到巳时时分有信使入城紧接着陈铮带着百官出城十里便在枫林长亭里站着等小半个时辰过后一架马车滴滴哒哒从蜀地方向过来等到马车停了陈铮和纳兰这才迎了上去而这期间得知消息过来的看客愈来愈多当中不乏有许多书生。
走到马车边上陈铮微微拱手“老太公一路奔波辛苦了。”
这时候马车帘子掀了起来百官这才瞧清楚车内情景坐着两位老人老妇荆衣布履坐在边上这会正闭着眼像是睡了过去脸上一脸劳累样子至于另外一位老人也是一副老了看百官只是觉得面容有些熟悉待联想到车马从蜀地过来的时候脸上皆是惊容惊容之后便是芸芸众生相或羞愧或心喜或担心更多的人面如死水。
唐老太公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百官又看了一眼呆在马车一旁的两人许久之后感叹说道:“二十年未见圣上也老了啊!”说着又看了一眼纳兰赞赏说道:“做得不错。”
纳兰连忙欠身说道:“老太公谬赞了。”
说着老太公就要将妇人喊醒陈铮连忙用手制止轻声说道:“车马多劳累就让夫人多睡一会吧。”
老太公唉了一声歉意说道:“如此还恕老朽无礼了。”
老太公一边说着一边要下马车陈铮拗不过前者只好扶着老人下马下了马车老人感叹说道:“圣上如此做敢叫老朽如何是好?”
陈铮瞥了一眼站着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百官笑着说道:“二十年前百官欠老太公的今日就让朝廷给还了。”
老太公眼角微颤有些激动嘴唇微微蠕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一口气后这才说道。“圣上抬爱折煞老朽了。”
陈铮的话语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百官听了之后羞愧更甚近二十年来的官员说是严骐骥的桃李门生可三十年前四十年前的官员半数以上都是老太公的门生但二十年前老太公辞官归隐谁相送过?别说相送为了头上的那道:“二十年前徐家一事还望老太公不要言罪。”此言很轻轻到只有周边三人能听到。
老太公摆了摆手也是轻声说道:“若是徐暄在世能见到西夏如此胜景亦是不会怪罪你小子二十年治国之功甚大!”
陈铮扶着老太公往前走了几步又挥了挥手几位内侍太监见状赶忙过来老太公抬了抬手笑道:“老朽虽然行将就木但还是能走几步路的。”
陈铮点了点头便向后挥了挥手支开内侍便领着老人入了城留下瞠目结舌的百官还有闻讯过来的书生直到陈铮离开以后许多人都紧了紧衣领觉得今年秋季格外阴寒倒是书生四下交谈时候脸上激动神色一览无遗。
老妇人在入城以后便醒了过来在听到马车外谈话语音的时候叹了口气等到了歇脚的府邸老妇人给陈铮福了一礼便去了偏厅。
到了大堂下人上来给唐老太公添了杯茶陈铮给纳兰使了使眼色纳兰正要说话被老太公挥袖制止然后看着陈铮说道:“圣上有话不妨直说。
”
陈铮搓了搓手又啧了啧嘴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
老太公一如既往不喝茶不给颜面的直言说道“之前在百官面前有些话老朽不好说但现在没外人了老朽也是有半身入黄土了所以有些话就明言了在对徐家一门上你们这对君臣有失公道啊。”
陈铮不恼怒像是默认一般至于纳兰更是耳提面命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可以骂严骐骥为老匹夫但对于面前的老人就算后者话如何难听他也只有尊重。
因为唐府一门可以追溯到大秦时分而往后几千年无论是为官还是育人都是有功于汉这个汉不是汉朝而是汉族这可比一朝功劳大太多了就如现在西夏和北齐再怎么闹那也是汉家人的内部争斗他纳兰一人之功能和汉族传承之功媲美?就算到时候西夏坐拥九州陈铮登上大位纳兰作为从龙之臣他也仅仅是从龙之臣跟唐府比起来那也是萤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
甚至落魄到如今唐府上面的牌匾都没换天下第一家这是多少朝帝王都默认同意的事情?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加上唐府上下几千年光是帝师就不下十位多少帝王提到唐家都是文风清正傲骨如霜。
这才是千年门楣积累下来的荣光。
老太公敲了敲自己的腿声音沙哑说道:“当年我是看徐暄不对付但跟人没关系是他做事的手段不够正大光明太过凶狠以势压人必受其伤但是你们打的算盘我还是能猜到一点的徐暄给我透过一点风只是老朽愚钝当时并没有理解时过经年才明白他是在给后人让路。
他当朝一日你纳兰就出不了头江南道的世家被徐暄得罪个遍有他在你头上压着你就心里有万般计策也施展不开吧。可西夏如此伤筋动骨要是不来点温药滋补怕是整个朝廷撑不过十年所以徐暄要给你纳兰腾出位置一来徐暄得罪的世家太多二来徐暄手上的杀孽太重不适合做这个用药人而你唯一不合适的地方就是寒门出身但这一点在世家眼里几乎可以忽略。
这本无可厚非但你纳兰为人不厚道啊公器私用有私心这可不是贤良风范。”
老太公话语直白露骨。
纳兰天下面容微红似是羞愧。
老太公继续说道:“圣上这件事上你也做错了先贤都是知错则改到了你们这里怎么就将错就错?平心而论徐暄替西夏朝廷背了多少骂名?可最后得利的都是朝廷这十多年来老朽想了很多徐暄有些做法的确入不了眼但结合起当时朝廷的处境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一样的病状搁在不同人的身上用药方法也不一样若是壮年男子当以良药若是柔弱女子良药为主滋补为辅若是将死之人便是重药甚至毒药先激起人体反应再佐以良药滋补这话放到朝廷也是一样。
可最后如何?你们眼里反而容不下一个年轻人。”
陈铮脸上笑容微僵然后点了点头感叹说道:“老太公教训的是。”
老太公接着又说:“不过要是徐暄还在世见到如今的西夏怕也不会怨悔。”
陈铮赞赏说道:“老太公高义。”
老人摇了摇头自嘲一笑“高义?呵呵呵……唉算了不提这些了。”老人顿了顿后说道:“圣上在关外等老朽怕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吧。”
陈铮从怀里拿出一黄色文牒递给老太公说道:“老太公有所不知十多年前老太公辞官归隐期间只要去拜访过太公的我这里都有个数这些人才是忠贞之士但在当时为了安越地士子的心没办法重起炉灶只得任用原来的那帮人也是为了保护之前那群人或多或少的都贬谪出了金陵但是还是有些人死了死在任职的路上在这里我可以名说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流言蜚语可不管这些甚至愈演愈烈。”
老太公打开文牒因为眼力不太好搁的有些远还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
陈铮攥了攥拳头说道:“后来才知道是北齐在背后使绊子。”等见到老太公的作态之后陈铮又是说道:“老太公上面的名字还有印象吗。”
老太公这才合上文牒点了点头“吴明山原来的吏部司郎胸有大志的一个人。”
陈铮补充说道:“老太公辞官归隐之后他是第一个去唐府的六部官员。尔后死在去西蜀赴任的路上。上面用朱砂笔圈起来的就是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的没圈的大多在北地西蜀也有。这一次迁都长安这些人都是要重用的。”
老太公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说道:“圣上想让老朽替你探探他们?”
陈铮看了一眼纳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如今春考在即吏部官员是用不了了礼部尚书又悬着可若用礼部侍郎来主持又显得朝廷不够重视所以朝廷想让老太公出面作为这一次的考官。”
老太
公瞥了一眼推脱说道:“不是还有个黄门宰相嘛?”
纳兰拱手打趣说道:“老太公此言可是诛心了。”
唐老太公笑了笑用手按住文牒然后唏嘘说道:“圣上可否容老朽考虑一下?”
陈铮见状用手敲了敲桌面然后起身说道:“此事不急而且老太公远道而来身子乏累。不如这般就在府上休息几日到时候再提此事?”
老太公嗯了一声想着将文牒递给陈铮陈铮摆了摆手说道:“这上面的人啊我心里有数。老太公自便就好。不用送了。”
老太公站起身子目送着陈铮纳兰出了门。
正坐下用手摩挲着文牒上的金龙图案老妇人端了盆热水送了进来瞧着前者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人都要入土的人了还管这些干嘛?”
老太公随口说道:“妇人之见。”
老妇人一边将毛巾拧干一边针尖麦芒说道:“是我是妇人之见你不是你唐裕什么人呐唐家太公领尚书衔可到头来呢还不是白发老翁一个多大岁数了掺和进去图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手上动作没停过将热毛巾递给前者有些担忧说道:“这事要不就算了吧老身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跟姓陈的打交道的那些人哪些人有过好下场的?”瞧着老人面色老妇人赶忙说道:“好好好老身不说了。”可转身的时候依旧负气嘀咕说道:“嘿实话还不让说。”
老太公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又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你以为我想?”老太公随后扬了扬手上的文牒说道:“是咱们这个圣上认定了老夫。不然这么一份生杀大权的名单就扔我这里?他能放的下心?”
老妇人唉声叹气不过突然说道:“他不会对小徐子下手吧。”
老太公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让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北骑的人然后还有小徐子的亲笔信说明他和北骑关系不错如今这个风口上圣上不会找北骑的麻烦而且纳兰也不会那么不智口气再大先杀文臣再诛武将?他想干什么?”
老妇人抚了抚胸口如今在她心里徐江南就是她的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孙儿才见了几次吃饭的时候也想这睡觉的时候也想而且经历过唐家盛衰之后她什么也不求就求这个孙儿出门在外能少吃点苦可每次给菩萨烧香的时候就会想到自家女儿跪在门前的画面烧着烧着自己就会哭起来。
后来呢烧香拜佛好不容等到了自家孙儿的消息尤其是将要成亲的好消息信上小徐子说麻烦二老跑一趟卫城这对老妇人算是麻烦事吗?她巴不得多跑几次可出了门之后又开始打听女方的品性待听到卫家闺女为了前者背出家门的时候点头不止。
现在想来只要不是小徐子的事她都能得过且过了。
一路山水即便是最安稳的马车长途跋涉对人都是一种考验尤其像她这种老妇舟车劳顿即使每日要睡过去大半但脸上依旧是止不住的劳累神色劳心乏神。
可每日离长安愈加贴近一步她就欢快一分。
所以现在在她心里如今小徐子的婚事才是她的大事至于其它无关痛痒自然也不想老头子再掺和进朝廷里去免得又要多几分波澜。
听到老头子这么说以后安了几分心接过老太公手上的毛巾搁到盆里然后说道:“那你还多想什么?都一把老骨头了。”
老太公又坐了下去给自己斟了杯热茶品了一口说道:“你说得对啊我是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这些名声干什么可你想没想过小徐子他要不要呢。以前你不老是说老夫不给徐暄撑腰就想着府上的那块牌匾。”
老太公自嘲一笑“同天齐老与国咸休人要是没了要块木头有什么用?”
老妇人心里不是滋味嗫嚅了半天只是说了一句:“哟老顽固舍得开窍了?那你打算如何做?”
老太公摇了摇头“见招拆招只要老夫做了科考官这就是圣上给百官的一个烽火朝中有人好做官以后谁要是敢参小徐子也得顾及一把我这个老骨头对他来说总归是好的。”
老妇人收拾好东西端着铜盆走到门口横眉说道:“别的事老身不管要是误了小徐子的亲事老身第一个找你算账。”
老太公笑了笑亦如早年千篇一律的回答:“老夫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