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早点休息可其实他也只是躺下去的时间比较早而整整一夜徐江南都没有闭眼过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是不是还带有噼啪的声响似乎是烧到了些许扑火的蚊虫徐江南躺在榻上双手垫在脑后两眼就盯着床顶的木制花纹一直到第一道曙光从窗外透进来徐江南才回过神用手按了按两鬓的太阳穴又到屋子西北侧用凉水洗了把脸这才出门。
出了门楼下一老一小已经坐在桌子上小三秋双手捧着一碗豆汁喝得不亦乐乎徐江南走下楼替小三秋抹了抹嘴角残汁尔后坐了下来魏青山这会手上拿着一块馒头就着桌上的一小碟咸菜也是津津有味等到徐江南坐下后魏青山才搁下馒头说道:“先吃东西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其实说起来也不怪魏青山老人只是不太用嘴来表达而已其实也不止是魏青山天底下大多数的男人都不擅于此徐江南也不擅长就比如他从来没和卫月说过喜欢两个字就比如他时常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和李先生说过一句感激的话语但是同样两者在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当然还有面前的这位老人。
魏青山在这之前也很纠结徐江南的做法并没有错后者跟他不一样他无依无靠死了无非是便宜了某寸土地后者要是死了西夏二十年的布局可能要毁掉一半更何况后者还有个将要入门的新妇这些羁绊让后者不得不多做考虑当然也不止徐江南有这些羁绊江湖大多数人都有不然怎么江湖只出大侠而深山里才出神仙。
但魏青山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既然说了那就说了没什么后悔的自然也就不会说你小子不然再好生考虑之内的鸡肋话语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另外一点。老人是个剑修跟寻常人不一样他是以剑入道只要出剑便不会想着结果会是如何他要的就是这一剑的心无旁骛只要这一剑够精彩至于后面的结局对老人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徐江南不一样他要的是结局至于其中该不该出剑该怎么出剑考究太多这跟早些时候相比大抵是有些背道而驰的记得最早去西蜀道的时候虽然说目的也是这般但徐江南只身一人没有顾忌该出剑的时候绝不手软如今顾忌太多反而成了心靥这个可是武道大忌所以老人才憋忍不住想替后者清肃。
可老人又不敢说太多说多了怕徐江南误会误会他在劝后者去死因为他也知道后者的剑道跟很多人不一样更像是空中楼阁虽说同样璀璨可楼下水月都是别人的太危险聚散就是朝夕的问题。
所以直到出门魏青山也没在多说半句。
起先徐江南想让小三秋骑马自己牵着没曾想小三秋看见他二人都是步行拗着性子也要步行徐江南一乐便将原本有些秀气的点灯给他背在背后小家伙一开心更加昂首挺胸颇有游侠风采。
亦步亦趋行了大半天之后魏青山才开口说道:“带你去见一见你的师兄。”
徐江南也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不在多话他对这个师兄的存在早就知道只是没机会见过面也从没开口问过老人。
老人看了看天说道:“半年前以为摸到了知命的门槛就想闭关一下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后来没曾想这人还在路上机缘就消失了于是就在你师兄这里呆了大半年。”
老人眼神澄净“其实本来想着回长安一个是没脸另外一个是月儿每日跟那些人打交道那些个人呢喝酒都不利索。尤其听了老夫的名号之后更是手足无措无趣。另外一个就是你师兄在北地开了家酒铺现在北上的游侠多生意还成原本开在城外现在闲事缠身又不想把铺子给关了就想在城里物色一间铺子你小子比较机灵到时候帮衬一点。”
徐江南乐呵呵说道:“应该的。”
之后便是老人絮絮叨叨一堆闲碎琐事徐江南仔细倾听时不时开腔几句。
一直到日头西落。
小三秋期间有些困徐江南便背着这个小剑灵走下了余下路程。
吴平江在燕城当掌柜当了十多年没曾想当年一碗酒就换来了这么一个通天的师父他不曾步入武道但每天听那些过往的游侠谈论时而久之也就知道不少尤其魏青山一剑劈开燕城五城兵马司衙门的时候吴平江深信不疑。
在得知魏青山名号的起初吴平江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提剑的可惜媳妇一盆两盆凉水的淋下来再加上魏青山让他在沙地里蹲上两个时辰的马步吴平江还是觉得卖酒适合自己尤其北山的游侠多了之后自家的生意也由不得他分心。
魏青山对于这个资质差的大弟子不偏心只要吴平江想学他都会教但结果如何魏青山就不强求了。
吴平江这个酒铺掌柜其实做的不算称职谁见过一个掌柜的给游侠赊酒连个名字都不问的?所以吴平江的生意好归好但是没赚到多少铜板所以这次想在城里租下一间铺子口袋里的银钱也不算多当然原本他不是这么想的而是他媳妇身中蓝田半年前算是结了果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也是魏青山在这里呆了小半年的原因。
今日吴平江像往日一般收拾好铺子留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两坛老酒没急着关门自己坐在桌子上盘算今日赚了多少余钱但时不时笑脸盈盈时常在燕城这边进出游侠倒是知根知底一是吴平江好说话就像现在只要说上几句好话保管就有一小碟的清酒二是传闻这酒铺掌柜的师父了不得是个大剑仙还传闻燕城兵马司如今还渗人的衙门院墙就是这个剑仙手笔。
吴平江盘算了好了之后便背靠着夕阳发着呆时不时有游侠拍马回城倒是有个做了几回回头客的游侠见状打趣了几句吴掌柜还没回城哟等到天黑这月黑风高的可不安全要不要某送上一程这报酬嘛一碗吴掌柜的清酒就成。
吴平江笑着回应说柜台上还有一些能解个渴。
本姓骆的游侠也不客气下了马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木桩上然后从柜台拿了两碟清酒出来还不客气的拿了一碟小菜摆在桌子上笑着说道:“走一个?”
吴平江摇了摇头笑道:“不了。骆大侠从关外回来当得两杯。”
姓骆的游侠抿了口酒眯着眼说道:“还是吴掌柜的会说话。某在关外可就没遇见过像掌柜这么和气的人了。”说着前者看了一眼吴平江搁在桌子上的酒坛说道:“有贵客?”
吴平江摸了摸桌子说道:“有个亲戚说从洛阳过来给接个风。”
姓骆的眼珠子一转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然后拍了拍挂在一边的剑鞘开玩笑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可听说掌柜家里添了个胖小子?可有此事?”
吴平江咧开嘴不说话。
姓骆的游侠笑着说道:“要不掌柜的你看我从关外走了一遭好歹有个五六品的实力给你娃娃当个教习可还行这两坛就当谢师礼了如何。”
吴平江显然兴致很高从姓骆的手上抢过筷子倒着点了点桌子然后夹了粒花生米说道:“想喝酒啊明日你再过来送你两坛都成这两坛的主意你就莫要想了。”
姓骆的哟了一声“看来是贵客。”眼馋归眼馋不至于下作姓骆的游侠也没起其他心思端起清酒往嘴里送去酒渍都从两角滑落喝完之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吴掌柜当真不要跟某同行?这到城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话没说完吴平江摆了摆手说道:“快走快走。尽说些晦气话。真要有心多杀几个蛮子就当还我酒钱了。”
姓骆的游侠呵呵一笑将剑挂在身上不再多话。
等姓骆的游侠走后吴掌柜端起另外一碟清酒不想浪费也是仰头饮尽。
才喝完背后传来熟悉的声调。
“这都什么时辰了在这喝酒也不回去?”
吴平江闻言转身惊喜之余又是说道:“你怎么来了?悠儿呢?”
妇人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残渣一边说道:“张口就是悠儿闭口还是悠儿放心断不了你吴家的香火。娘亲带着呢刚还给喂了点米粥估计这会睡下了。”话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喜意是藏不住的随后又是笑着说道:“晚上又得劳烦你这个当爹的了。”
吴平江嗯了一声斟酌了一下然后回头说道:“要不你带悠儿回娘家住几天把咱们那件屋子腾出来到时候让小师弟进去住。”
妇人愣了一下也是正色说道:“你小师弟要来了?”
吴平江嗯了一声发现之前姓骆的游侠在板凳上留下了脚印用抹布抹去之后说道:“听师父念叨了几次这次去洛阳似乎也是这般。不过呢我就是听说过师父提了一会不过倒是听人说我那个师弟似乎也挺厉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资质就连师父的名号都不敢说出来所以听到也就听到了没细问所以啊这会心里没底。”说着男人似乎觉得多说了转头说道:“要不你先回去这会凉我再等等。”
妇人将手附在男子手上难得柔和说道:“别多想了。咱们家就是一个卖酒的。你是要等师父?正好悠儿也睡了我陪你等一会。”
吴平江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说道:“也成呆会一起回去你一个人这会我也不放心。”说着吴平江回头低着音调说道:“要不我去给你拿点酒喝一点暖暖身子。”
妇人摇了摇头“不了上次贪嘴吃的有些咸悠儿哭着闹着不肯吃奶要是喝了酒今天晚上得折腾半宿。”妇人还想说这一抬头用手臂捅了一下子身边的男人朝着远处试探说道:“是不是?”
吴平江也看不清以至于站了起来极力眯着眼也只是能看见两匹马紧接着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背着小孩。
再过了盏茶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徐江南将睡熟过去的小三秋往上托了托一脸无奈腾不出手来只得无奈冲吴平江喊了一声“师兄。”
一连喊了两声吴平江才回过神来赶忙哎了一声招呼妇人上前帮忙徐江南摇了摇头笑道:“算了这位是嫂嫂吧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还是我来吧再者要是他醒来了也麻烦。”
吴平江看了一眼魏青山魏青山低了了下眼睑说道:“先就这样吧。”
吴平江赶紧笑了笑拎起两坛子酒“那成这酒新买的早就听师父念叨过小师弟一直没机会见面呆会回去整几口?”
徐江南嗯了一声说道:“那感情好。”
魏青山在一旁环着手臂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知道现在两兄弟的熟络是因为有他这个师父在场燕城这个地方很特殊因为早年徐暄就在这里身陨的缘故当时燕城的将领也是因此受了牵连至于百姓在后晋官员的打压之下对徐暄一事更是闭口不谈但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还是念叨几句大多都是点到即止。
尤其吴平江这种开着店铺的小掌柜就算听到了不敢多嘴也不敢多问只是听说过徐将军似乎还有子嗣最近闹的风声太挺大。
行至后半程的时候吴平江笑着说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师弟怎么称呼?”
徐江南听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就看向魏青山他当一切魏青山都已经说过了没曾想魏青山对于他其实很少和他人提起。当然魏青山身边能说话的他人也就只有吴平江夫妇。
徐江南想了一会随后还是开口说道:“我姓徐。叫徐江南。”
吴平江哦了一声心里默念了几次想记下来可又觉得不对劲觉得又似乎在哪听过。
倒是妇人轻轻惊呼。
凑到吴平江耳边说了几句。
吴平江一怔手上两坛酒顺势掉了下去徐江南见状连忙用脚踹起两坛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坛酒飞的方向正好是魏青山的位置。
老人瞪了一下徐江南却还是将酒揽了下来。
徐江南笑着说道:“师兄要是不想让小师弟进门犯不着把酒砸了啊!”
吴平江还在愣神妇人又是用手臂捅了一下吴平江吴平江啊了一声这才回神说道:“哪里哪里。”却是满脸尴尬吴平江其实只惊异于徐江南的身份并没有多想其他。
当然徐江南只是一句玩笑话。
最后还是魏青山解围说道:“就你多作怪。燕城这边你爹跪着的那家城隍庙不许人靠近也不许人烧香百姓们心里亮着呢就自发筹了笔银子在南面三里地的位置建了个香火祠。你师兄当时可是拿出了全部家当。”
徐江南收敛了笑容望向起先局促不安的男子“谢谢。”
吴平江脸颊涨红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徐将军一家子搭上了关系。反倒是妇人率先代入了角色轻声说道:“徐将军早年的时候没少肃清马匪像我们这常年在边境线上过日子的老百姓心口上就少了把刀子这份恩情燕城的老百姓都记着呢说起来也惭愧二十多年前谁都知道徐将军是被冤枉的可最后呢敢说出来的人不多一个是当年替徐将军说话的将领挺多的可下场似乎都不太好另一个就是调任过来的长史大人对徐将军似乎有怨念城北石像也是他找人给刻的可日间谁要是过去参拜香火十有八九就被抓了起来轻则二十重的可就几天下不了地了。”
妇人苦笑说道:“都是一群苦命人几天不能下地倒是小事可谁家没小没老的。”
徐江南笑笑。“明白。”
吴平江缓过神来反而瞪了一眼妇人低声骂道:“多嘴。”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到位二十多年没来过一次说来还比不得你们。”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城门下燕城的宵禁很严但吴平江常年夜归值夜的士卒十有八九都认识再加上当初兵马司一事谁都知道吴平江有个本事通天的师父这会对上徐江南也就多看了几眼也没太多为难。
入了城以后吴平江凑到妇人面前低声絮叨了几句。
妇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徐江南也是低声说了一句。“麻烦了。”
吴平江摆了摆手随后还是乐呵呵说道:“小师弟说这些就见外了见外了。”
到了院外徐江南将小三秋搁在榻上然后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出门。
没曾想一出门吴平江将酒搁在院内石桌上已经上好了酒然后赧色说道:“听师父说师弟你在这边呆不了多少时日。”
徐江南恍然也没多说走到桌边端起其中一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也不停手一连三碗下肚之后才开腔说道:“这第一碗算是给师兄赔礼道歉照理早该过来的可是一两年下来天天东躲西藏的没敢来第二碗也是这次过来哪怕就这么小半会也给添了不少麻烦。第三碗其实就有些未雨绸缪了这次离开不知道再过来的时候是何年何月了祠堂那边麻烦师兄以后过去上香的时候连同师弟这份一并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