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出发时的憧憬向往、激动兴奋,在经过了一番长途颠簸之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大波仔象打了鸡血,一直咧着嘴开心地说终于可以见到活的驴了。
阿唐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他一定是太累了,要不然打死也不会倚着我的。
在他的梦里会有怎样的情节呢?
车窗外冬眠的大地无比安详,灰白色的天空下,偶尔一两只飞鸟轻轻掠过……
眼前这景致让我想起无数次盘旋在脑海的那句话:去到遥远的别处,慢慢学会遗忘。
这里够遥远吗?
莫名地,惆怅起来。
从客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骆驼坚持去超市买日用品。
十万走在前面,拿起方便面问:“这个要不要买?”
有人喊:“要!要!”
十万又拿起火腿,“这个呢?要吗?”
又有人喊:“要!要!”
“洗发水呢?”
“要!要!要!”
“毛巾?”
“要!”
……
于是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付帐时才发现我们实在是买了太多东西,连卫生纸和纸杯都买了。
从超市出来,看到大家塞着换洗衣物的随身包包、阿唐的旅行箱,还有给十万家人的礼物,再加上刚买的东西……
忽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
北方冬季的白天很短,天色很快暗下了来。更冷了。
走在人群里才知道我们穿得实在是单薄,虽然这已经是我们最厚的装备了,却还是难以抵挡这严寒,我都能听到自己上牙磕下牙的声音。
D,鼻涕都冻出来了,帽子上也结了霜,说话的时候嘴里冒着白色的雾气,跟蒸气火车似的。
我凑到秋千跟前,“冷吗?”
“冷!”
“哦!”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比如说‘为你披上我的外衣’之类的啊!要不然你问我冷不冷干嘛?”
“想说你不冷的话把手套借我,这样拖着箱子太冻手了。”
“喂!什么男人呐你?居然这么大冷天里的向女生要手套。”秋千的声音高了八度。
“……谁要了,再说这手套是我买的。”
“啊~!死马健离我远点儿……阿唐!你看呐他怎么这样啊?”
阿唐回头笑着接过秋千肩上的双肩背包,递到她手上一个小的购物袋。
儿雅拿下一只手套递给我,说她把手放衣服口袋里就行了。
在我努力想把自己的前爪塞进那个小手套里时,大波仔恶狠狠地一把夺去了。
走了没多远,十万伸手拦了两辆出租车,让大家坐进去。
在车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我们在十万家即将倒掉的茅草房里,围着火堆挤在一起睡觉。
感觉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被骆驼摇醒了。
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门口,十万招呼大家说今晚我们在这个农家院里睡。
啊?
还要住一晚才能到啊?
天呐!也忒远了吧?
推开两扇厚实的朱漆大门,众妖兽浩浩荡荡地进到院子里。
我们狼狈的样子一定象极了闯关东时的难民。
墙边一只大黑狗忽然“嗖”一下窜出来,狂吠不止,叫声嘹亮高远,站起来有大波仔那么高,吓得大家一身冷汗,女生更是尖叫着逃出门去,被狗咬过的骆驼甚至躲到了骆驼氏的身后。
还好十万叫了几声“赛虎”之后,那只大黑狗安静了下来,但双眼还是戒备地盯着我们。
十万开心地抱着赛虎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打个招呼吧。
我们很严肃地站定,等赛虎“打招呼”。
一般狗狗不是都会“坐下、握手、装死”之类的吗?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请安?”十万瞪我。
“啊?不是它‘打招呼’吗?”
“你说你这么大人,跟狗计较什么?”
“哦!赛虎……兄好!小弟马健初到贵宝地,不当之处还望兄台多多见谅!”
秋千笑嘻嘻地,“安宁啊塞哟!我叫秋千!你真是太帅了!”
阿唐走过去,伸手摸摸赛虎脖子,“早知道就给你带好吃的了。”
大波仔向来不喜欢小动物,随口说道:“这狗真够肥的,不知道口感怎么样?”
赛虎“旺”一声扑过去,脖子上的铁链哗啦啦直响,吓得骆驼几步窜到门外去了。
我抬眼环视整个院落。
狗窝边一个大大的雪堆,旁边堆着两个雪人,憨憨的非常可爱。
红瓦白墙的正房,高高的屋檐上垂着一排排闪亮的冰锥,旧年的对联和福字虽然退了色,却仍透着喜气,烟囱里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东边一个大大的苞谷仓,从铁网能看到里面黄灿灿的玉米,下面的围栏里养着一群鸡鸭,正在欢快地吃着晚餐。
西边一个小些的房子,大概是储藏室之类的,窗台上放着一把斧头和一把木工锯,台阶上整齐码放着劈好的木柴。
屋后的几棵大杏树裘结沧劲、枝杈繁茂……
挺拔俊秀的白杨树上两个大大的喜鹊窝似乎在告诉我们――
好一个温暖殷实的农家。
没等我感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从正房台阶上跑下来,先是有些愣愣地,接着就开心地大喊:“妈!哥他们回来了。”然后扑到十万怀里。
?
这……
接着一个长相俊朗、结实健壮的男人走出来,不由分说地接过骆驼手里的箱子,爽朗地笑着说累坏了吧?冷不冷?怎么都穿这么少快进屋吧!
十万边走边说:“这我爸!爸这是骆驼、这儿雅、这秋千、这阿唐……”
我们乖巧地打招呼,然后傻傻地跟着进到屋里。
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真暖和啊!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十万妈拿着勺子走出来说都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吧。
走了这么久,我们还真是饿了,口水已经滴到脚背上了。
再看看屋里的摆设,沙发、茶几、冰箱、彩电、暖气……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一对老夫妻领着一对小夫妻,还有一对小朋友。
小夫妻是十万爸妈,小朋友是十万和十万妹。
年轻时的十万跟画儿里走出来的小正太似的,一张纯洁的小脸笑得分外无邪。
――该死的十万,竟然被他这张脸给骗了。
想起刚刚在超市买的卫生纸,真是让人气血翻涌怒发冲冠。
要不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非把十万吊起来打不可。
十万妈非常漂亮,说话温温柔柔地,手艺超好,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很让人难以启齿,举起筷子都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
看得出来,十万随他妈。长得象,性格也象,朴实腼腆,却又善解人意。只是跟我们学坏了。
可是,爷爷奶奶不一起吃吗?
“他们去南京我大伯家了,明年才会回来……快吃吧!饿死我了!”十万自顾自地吃起来,一点没有“地主”的意思。
倒是他们家,这哪是我们想象中的农民伯伯家呀?
地主家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