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迟到了。
周阳飞快地洗漱完毕,火速冲下楼,再小跑七八分钟,来到候车的站台。但同样令人奇怪的却是,今天等车的人似乎很少。而且等他急急地冲上一辆公交,发现平时挤得水泄不通的418路车上,竟然还空着好几个位。就连那个平时千篇一律的移动电视,现在播的节目也不太一样。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周阳也没精力多想,直接斜靠在座位上,补一小会儿瞌睡。要知道他们公司的惯例:上班时间睡觉,被发现了不仅没收季度奖金,还要遭受更年期副总半小时以上的絮叨,烦。现在周阳只希望车在两路口那段别太堵,千万不要迟到,否则那可是直接扣本月工资啊。以他目前这月光光的计划经济,哪怕扣个三那一带的杂货批发店,先购置些岛上生存、劳作的必备工具。
于是就去了,精挑细选二十多分钟,买了小铁铲、镰刀、铁桶、麻绳、塑料袋这些马上就要用到的必需品。其它还有不少东西,周阳也是非常想买。只可惜囊中羞涩,身上这几十块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只有先忍了。
出来,找了个偏僻待拆的小巷,飞快地将东西放进戒指。再瞧四下里没人,又往黑色方格里扔进三块砖、一块光滑平坦的青石板。也真是奇妙,这些放进去的东西加起来至少有二三十斤重,但周阳拇指上恁是一点重量或压迫感都没有。那是不是又可以说,有了这枚戒指,周阳就是史上最牛的搬运工?
好了,回来上班。
周阳所在的公司,是由国内某二流网站注资,刚创立不久的一家wap手机网。周阳平日里负责的工作,也就是筛筛主站上的新闻八卦,搜搜各大网站的流行小说,批量转载到自家的小网站上。所以说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重复着“复制+粘贴+发布”的机械流程,简而言之,那就是一新时代的网络民工。
好在,周阳对什么都感兴趣,转载之余溜溜各界八卦,苦中作乐也还算充实。当然,他坚守岗位没跳糟的主要原因,还得归功于编辑部这个青春活力的团队。以及,咳咳,那个魅力无限的野蛮小主编。
由于网站刚成立不久,除了主管和几个总公司那边派来的技术骨干,其它员工基本上都是新招聘的。编辑部这边,抛开周阳这个24岁的老男人,其余8名编辑全是23岁左右、毕业才一两年的激情大学生。而主编梁小婉,据说是总公司那边某高管的妹妹,更是今年刚刚毕业,年龄还不到22岁!
有志不在年高,牛逼不问阅历少。
梁小婉最开始坐到主编的位置,固然有不少后台的因素。但接下来,她在工作中展现出的实力才华,很快便获得了全体编辑的钦佩认可。策划、管理、兼任美编,据说还在给几家报社递稿子,文采灼灼,拥有粉丝一片……
同事间也不端架子。
工作闲的时候,一切言论纵容,甚至还在群里率先引爆编a和编c的绯闻;但若是非常时期关键时刻,谁要敢触犯了她的底线,那你就且等着她的小宇宙爆发,跪受十八般惩罚吧。
周阳有一次偷懒,大意中传上去几部赤果果的h小说,次日网站遭到投拆,责令关闭一天整顿。梁小婉那叫一个气啊,又是扭又是掐——再扣他季度奖金、取消公款旅游名额、罚他一星期不准午休,末了还得请全体编辑人员一顿大餐……那几天,周阳也恨呐,无地自容得真想直接拍屁股走人。不过等事情过了,梁小婉又是那个笑口常开的梁小婉;还是那个威逼“老周”请她喝珍珠奶茶的梁小主编。
总之。就是她这个最不像主编的小主编,反而深受大家的欢迎与喜爱,俨然已成了这家小公司留住人才的大吸石。哪怕待遇低一点,副总唠叨点,但每天能和这样一个多才多艺多搞怪的美女上司在一起,那也是值得的。
今天星期五,上午是公司例行的一个周会。还是那个更年期的女副总,先口沫横飞地讲了半个多小时废话,接着又让大家对网站的发展提建议,每个人都必须说。
周阳对此是烦不胜烦。每星期都提。哪来那么多意见啊?当下拿出纸笔,装作认真做记录的样子,开始在纸上勾勒起小岛的美好未来。养什么花,栽哪些树。种什么蔬菜。喂哪些动物……
越想越投入。越想越着迷。直到没来由的打了个呵欠,周阳这才突然回过神——原本有些嘈杂的会场,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难道自己开小差被发现了?
慌张。
周阳连忙抬起头——却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第二排。第二排,中年女副总脸色铁青,有些失控地抖着手中半张漫画,怒吼道:“你,你,你太不像话了!”
梁小婉的脸蛋一阵绯红,紧紧攥着手里那被撕剩的半张漫画,也是一阵语塞:“我,不是……我,那个……对不起……”
“哼,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梁小婉啊梁小婉,你说你哪里像个主编的样?开会不认真,不主动也就算了,你还敢在下面画画儿恶搞我?啊?我为公司的发展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消耗了多少的脑力,你却在这儿嘲笑我,啊啊?”证剧在手,特别是看到那半张漫画里自己臃肿的身材,这妇人的声音再高八度。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这个会很无聊,所以就随便画画……”饶是梁小婉平日里活泼开朗,但今天当着几十人的面被训斥,还是有些懵了。
“无聊?你敢说这么有意义的会无聊?啊啊啊,你……”眼看女副总要继续飙火,技术部、广告部的两主管连忙出面,把明火灭了。“好吧,今天先散会,编辑部的人下去不准偷懒……梁小婉,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罢,率先走了。
梁小婉眼圈都快红了,跺跺脚,也跟了出去。剩下公司一众员工,面面相觑着,有的想笑,有的在担忧,更多的开始盘算这件事带给自己的福祸得失……周阳有些无语,这小公司总共还不到40人,人事关系就这样复杂微妙。那那些动辄几千上万人的大企业,关系利益岂不是要乱套了?也真可怜了梁小婉这丫头,以22岁的年龄空降在几个中年人的利益中间,做事独立特行,又没有心机,不吃亏才怪。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战争;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阴谋。
算了别管,职场的勾心斗角,咱不参与。回来做正事,复制+粘贴+发布,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12点。公司有规定,中午12点到1点半是吃饭+午休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渝城美食甚多,光是解放碑的好吃一条街,就不知牵动了多少中外游客的嘴。偶尔尝尝还可以,但长期吃,周阳这微薄的薪水可消费不起。平时他一般都是在楼下叫份最便宜的炒饭,或者去超市买俩个打折的面包,凑合着填一下肚子,就继续窝在电脑前看他的小说新闻。但今天,周阳实在是有点馋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去吃点好东西。而且一会儿饭后,可以顺带找个偏僻安全的地方,继续研究下那一枚戒指。
刚准备出门,迎面却碰到从洗手间出来的梁小婉。梁小婉大约是洗了一把冷水脸,表情怪怪地问:“老周,吃了没,我……”周阳以为她情绪不好,想赖自己一顿饭转转运,就笑道:“没呢,一起吧,我请主编大小姐吃乡村基,给你压压惊。”
谁想梁小婉却一扫阴霾,如释重负道:“呸呸呸,谁要你请了?今天我请……”说着提高音量,对编辑部这边的人说:“小鸡们,没吃饭的跟我来,德茬火锅,不差钱。”
“耶,耶,耶……”一阵阵的欢呼声响起,特别是平时和梁小婉走得最近的一个姐儿,更是凑到她耳边兴奋道:“小婉你简直是太牛了,连老妖婆都不敢动你,快说说看,怎么个过程?”
梁小婉苦涩一笑:“没有,我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