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木然的自己抬起手,缓缓从发髻上将那些名贵的钗环首饰取下……今后,这些东西她再也用不上了。
华丽的首饰之下,如果装扮的竟是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会令人感觉到更大的恐怖。
她的家族完了。
她的太后梦也结束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母亲高平公主说是父亲以前对元氏宗室太赶尽杀绝了,得罪的人太多了!而父亲却总是说,那些饿是出自元恪的授意,而那些甘为马前卒的高家人,全都被怒火万丈的元氏宗室抓捕起来,全部沦落为了阶下囚。
春喜宫的门外,柳树刚刚绽出新绿,显得透明、青翠,满地树荫中宛若是一团淡绿的烟雾;则给人以清香澹泊的感觉。
春喜宫的风景再美,以后,她将再也无法看见她熟悉亲切的宫室了,今天一早。她已经正式接到皇上地诏命,要她去瑶光寺出家为尼。
父亲高肇在一个月前被摄政王元雍下令赐死,那天,高肇将大军驻在城外,自己孤身入宫拜祭,可最后出来却是他被千刀万剐的尸体,还有一份姗姗来迟的皇帝旨意,声称宣武帝临终有旨。说高肇奸狡顽毒、图谋不轨,要立斩不饶,而高家呢,也落个满门抄捕的下场,老老幼幼,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如今撑着她头顶的天已经坍塌了多半,高家在朝中作官的子侄也全数被软禁起来,等着他们的,当然是凶险的前途,长乐公主元瑛在得知消息之前,也已经与高家划清界限,也与高猛断绝了夫妻关系,不在以未亡人自居。其他高家子弟,无非是两种结局,死,或者流放到六镇为奴。
大树已倒,谁会为她这个没有皇子、无依无靠的平常妇人争辩?
从前的皇太妃、未来的皇太后胡仙真,早已容不得她再留在宫中了,今天驱逐她出宫的诏书。当然是出自她地授意。入宫的这些年,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上,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到头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高皇后,竟会输给一个小小的胡充华!她深恨当初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来杀了她,也好过如今的凄凉惨景。
殿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高英在镜中看见,有人掀开帘幕。飞跑进来,那是她唯一的孩子、五岁的建德公主。
“母后!”建德公主悲呼道,“云雀和她们说你要去瑶光寺落发,是真的吗?母后,这些一定是她们骗我的对不对?自从父皇死后,她们对我,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为什么我们高家会败落到这个地步?”
偌大的坤宁宫中,冷寂空旷,见不到一个人影。从前,这可是魏宫最热闹的去处!哪一天,不是嫔妃如云,回荡着宫眷们兴奋地笑声?
昨天,仙真有口谕下来,命春喜宫的宫女可以自发跟随高太后,前往瑶光寺落发。谁知除了云雀自己,其他女官宫女都断然拒绝出家为尼,现在,门外,只有云雀自己在收拾行装。
高英怜惜地将自己的脸贴住建德公主地脸,轻轻摩擦片刻,含泪道:“母后是要去瑶光寺落发,女儿要记住母后走后,你一定要听外婆的话,不要惹她生气……”
一声叹息从殿外幽幽传来,高英猛然变了脸色,因为声音的主人就算被烧成灰她也认得!
“高英,你终于尝到与亲人分离,家破人亡的滋味了吗?这一生死在你们高家人手中的人那么多,包括贞顺皇后和故太子元昌,他们地冤魂,现在会为你的下场而感谢本宫!事到如今,你服输吗?”随着这句温和的问话,仙真迈步走入了高英的寝殿。
看看镜中发髻蓬乱、面色灰败的自己,再看看容色娇美的仙真,高英扭过了脸,咬牙恨恨道:“自古成王败寇,我怎么会服输!胡仙真,我不信你这一生就没有失意地那一天!”
“有,怎么没有?”仙真长叹道,“这些年来,多少个日夜,我整夜整夜、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既要提防来自你们高家人的加害和谋杀,却又不能做任何反对你们的事情,唯一地爱子,却又咫尺天涯,无法相见。高英,我想我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我不怕死,敢于生下皇子,所以才得到了今天。不,我并不是真的不怕死,但胡仙真生来敢于豪赌,现在,我赢了,当初你亲手杀死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你根本就不敢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