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强大的核子武士一跃千丈,如鹰隼般翱翔天际,俯视过这片大陆。
他说,大陆就像徐徐展开的画卷,狭长而精美。盘踞在大陆西部的国家,诺曼帝国,体量巨大,像一只摇摇晃晃的胖子。而宛如棋子般撒在大陆东部的诸多蕞尔小国,反而精致地像是艺术品。
——当然,这位武士先生出身自神圣同盟,言辞里带点民族主义也无可厚非。神圣同盟的建立迄今也不过百年,百年前,诺曼帝国兵锋所向,不知多少小国含恨而亡,深刻世仇早已流淌在血液中。
“而就在这幅狭长的画卷上,”武士先生接着说道,“一道耀眼的金色川流缘起西帝国,贯穿整个神圣同盟,朝着更东边的荒芜地奔腾而去!”
合上《核子武士杂谈》这本厚沉的典籍,洛林揉了揉有些酸肿的眉眼。
帝国大道向来是商业的纽带,石板铺就的大路宽敞舒适,两侧商铺林立。不远万里来到帝都的商人们忙着卸下货物,这些来自四海的奇珍异物,极大地丰富了帝都的市场。
帝国大道再往前,出了商业街,就是温度学院了。温度学院坐落在帝都的南隅,占地极广,建筑高矮参差,最引人注目的是耸立着尖顶的礼拜教堂。从商业街这儿稍一抬头简直可以一览无余。
马车上即使醒目地镶着象征贵族的家族徽章,在帝国大道上也得慢吞吞地走着。洛林懒散地趴在窗口,眯着眼打量着这熙来熙往的人潮,险些睡着。
一个礼拜前,他还是威廉老公爵的宝贝三公子。威廉老公爵这家伙往好里说是专情,往坏了说就是惧内,一生只娶了一个老婆,非但没有如云的情人,也不敢跟家里穿着高跟哒哒哒走来走去的性感女仆眉来眼去,所以子嗣少的可怜。大公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突然说蒙听圣召,收拾细软跑去出家了。二公子生性风流,几年前勾搭上了神圣同盟的女公爵,千里迢迢追了过去,至今杳无音信。
反倒是三公子一生下来就不哭不涕,满月就已经能奶里奶气地说上几句“人话”,简直有神童之相。威廉老公爵总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大儿子出家,二儿子情债高筑,三儿简直是上帝给他送来的最完美的礼物!
可这礼物慢慢地就开始变质了。
三公子天资聪颖,老公爵特地腆着老脸请了几位学识渊博的老学识教授他知识。没几天,几位老学识就来吐苦水了。
工于物理学的老先生打算给这位三公子展示一下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构想——蒸汽机,没想三公子跟他说用煤油烧会更快,气得老先生直吹胡子,煤油怎么能烧呢,在狭小的空间里燃烧这是会爆炸的啊!三公子还一脸煞有介事地解释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原理,老先生说你这不科学,三公子当时就用看土包子的鄙夷眼神瞅着他,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图样。老先生气得甩手而走。
几个老先生都是如此,反倒是教授文学的老先生苦笑了一声,说我教不了他,也不解释。老公爵只记得这位老先生临走时背影萧索,走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跌了个跟头。
气走了几位老师之后,三公子变本加厉地为所欲为起来,大白天带着三两下人,跑到大街上与庶民为伍,还美其名曰“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天晓得年仅八岁,毛都没长齐的三公子是怎么调戏妇女的。每每日落西山,才兴尽而归,而回到家里也不停歇,老公爵没能染指的美貌女仆,被三公子挨个儿临了个幸。当然所谓“临幸”,也就是冷不丁被掀小裙子,三公子俏皮地吹一声口哨,在女仆的惊呼声中,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呼,这次是大胆的黑色蕾丝呢。”
老公爵觉得为了自己这最后一个儿子的未来,也为了自己的安康晚年,有必要采取点措施了。终于在三公子12岁的时候,老公爵动用自己最后的一点人脉,把洛林送进了帝国著名的温度学院。
从封地坐马车,风尘仆仆足足一个礼拜,总算抵达了繁华的帝都。一路的颠簸,全程只有一本快被翻烂的《核子武士杂谈》作伴,洛林身心俱疲。
日落时分,终于抵达温度学院。
身着银白甲胄的巡逻骑士注意到了这辆马车,车厢上金质鸢尾花的徽章让他微微动容,连忙摘下头盔,恭敬地迎了上去。
“尊敬的贵族大人,卑微的骑士愿为您最忠诚的仆人。”
可怜这位骑士右手拎着沉重的头盔,左手抚胸,弯腰致敬,却始终不得回应。纳闷地抬起头,只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位少年贵族,正一本正经地振臂踢腿,摆出些奇怪的动作。
有些像是以前在军营里做过的热身操。骑士心里嘀咕,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路上兼着马夫的随行管家,从怀里取出洛林的录取通知书,骑士接过一看,心里便有了个大概,道:“尊敬的洛林阁下,温度学院欢迎您的到来。”他顿了顿,再度弯腰致礼,“若是您不嫌弃,不妨参加学院正在举办的晚宴。您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晚宴的邀请函。”
晚宴?洛林一个激灵。
他把身子一正,理了理领口,掸了掸灰尘,咳嗽一声,微微笑道:“荣幸之至,烦请你为我带路吧。”
帅气的脸庞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竟宛然一位翩翩贵公子,全然不见之前的懒散模样。
骑士喊来仆从搬卸马车上的行李,便领着洛林往礼堂去了。
一年一度的晚宴,向来被视为温度学院非正式的开学典礼。帝国的名流贵胄虽然也在宴会的邀请之列,但主角永远是温度学院的学生们。
贵族学院的学生总是显得早熟,这句话可不仅仅应在社交才能上。男孩们礼服领带漆皮鞋一丝不苟,整洁而严肃,女孩们则长裙泄地,略施淡妆的小脸在灯光掩映下光彩夺人。
仅仅一门之隔,门后混杂在悠扬小提琴声里轻轻的女孩笑声,却挠的洛林心痒痒。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恭敬拉开大门,先是一小缕灯光缓缓透出,紧接着这光愈发绚烂,愈发耀眼,大门敞开的一刹那,这光就好像一柄剑,猛地刺进洛林的瞳孔。
礼堂里人头攒动,那光很快便隐去了。
“吊灯坏了?”洛林揉了揉眼睛,礼堂的水晶吊灯静静地散发鹅黄光辉,并无异常。
大概是有人恶作剧吧,晚宴可少不了这样的调皮蛋。
很快洛林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从侍从端盘里拿起一杯红酒,洛林开始观察起四周,微眯着眼睛搜寻猎物。
诺曼帝国的律法规定女孩15岁便可以出嫁,所以别看这些女孩们把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笑容优雅,她们可比男孩们要精得很,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审视,像在打量一件件货品。
选定了目标,正要上前搭讪,那道光忽地又在眼角里闪了一下。
洛林皱了皱眉,心说到底是哪个调皮蛋,转头望去,却不由愣住了。
一道人类轮廓的光团,非但有手有脚,甚至耳鼻嘴眼都模模糊糊显现着,正朝他这个方向飘过来。
不……不对!
再仔细看的话。
那分明是个人类!
遍体裹挟着耀眼的金光,正朝他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