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一直看着吴枂,越看越觉得他十分可爱,纤尘不染,佩玉在身,白衣楚楚,将来必定会是一位世佳公子。
“长公主今晚身体不适,早些歇息了,让我带枂儿出来散散心。”卫子夫边说边疼爱地用手摸了摸吴枂的头,吴枂便乖巧地往卫子夫身边走了几步,一只手搭在了卫子夫的膝盖上。
“但是,枂儿似乎不是很喜欢跟舅母一起出来呢。”卫子夫笑着说道:“一直撒娇说要回去呢。”
“才没有,”吴枂声音轻细地反驳自己的皇后舅母:“枂儿是觉得有点冷了。”
这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说话的语气,行为举止,神情态度都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或许是因为生在帝王家,接触的人群都是达官显贵,因此更显懂事得体吧,顾倾心想,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十分讨人喜欢。
“哦?可是你就很喜欢和刘皇舅在一起玩,对不对?”卫子夫似乎是觉得吴枂脸红红地反驳她的样子很可爱,于是又忍不住地说出这些话想逗逗外甥。
吴枂突然一脸娇羞,手从卫子夫膝盖上放了下来,脸也转向了另一边:“刘皇舅,他,他。。”吴枂“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卫子夫便开怀地笑了起来,不忍心再继续逗弄一脸窘迫的外甥了。
顾倾却坐在一旁回味着卫子夫刚才的话,她口里说的“刘皇舅”是指的谁?是刘彻的哪个兄弟?
“这个孩子啊,平日里跟其他那些公主阿哥们都不甚亲近,就是只喜欢跟他刘玄灵皇舅待在一起。”卫子夫这样对顾倾说道,吴枂在一边也不反驳,只是呆呆地看着夜色中的湖面。
刘玄灵的名声,顾倾是听说过的。此人是刘彻的兄长,才情洋溢,人脉甚广,颇有政治才能,连刘彻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帝都要敬他几分。
听传闻,刘玄灵王爷早年间曾真心爱恋着一位郡主,但这位郡主却最终嫁予了他人,刘玄灵自此便再未打算娶妻,虽纳过几位妾室,也曾逢场作戏,倒也未曾见他对谁真的用过心,细细算来,刘玄灵也三十有二了,比眼前这个孩子的年龄足足大出了两轮。
这孩子年龄虽小,或许心理年龄很成熟,而刘玄灵一定也是十分疼爱他吧,所以他才会和刘玄灵亲近。这么一想,似乎也说得通。
“你平时都和刘皇舅在一起做些什么呀?”顾倾弯下腰,问道。
吴枂看顾倾一脸温和,便放松了一些,提起精神,认真回答着:“刘皇舅他,教我画画,书法,也会经常给我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让人有一种空谷幽兰的感觉,又有一种深林巨壑般的迷蒙。这真是个奇特的孩子,顾倾直觉,他的人生应该会不太寻常。
夜色越来越深,卫子夫站起了身,伸手牵住了吴枂,宫女们也赶忙从房檐上将宫灯摘了下来,举到了卫子夫即将走的路上。
“天色晚了,本宫先带枂儿离开了,李美人也早些回去歇息,接下来几日时间,恐怕会有专门的美娘来教授诸多宫中规矩,到时听一听,也是有些许好处的。”卫子夫拉着吴枂,侧过身子对李顾倾提点了这么几句话。
李顾倾也赶忙站起身,朝皇后作了个揖:“谢娘娘提点,娘娘慢走。”说完,还朝吴枂看了一眼,并弯腰挥了挥手:“枂公子也慢走。”
吴枂把头埋进了卫子夫的衣袖里,卫子夫笑了笑,便离开了。
等到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顾倾已经深感疲惫,任由宫女们给自己铺床叠被,她只是独自坐在桌前,用手支着下巴,打起了盹。
最初以为,独自在深宫中度过第一晚,自己一定会倍感寂寞和伤心,但是此刻的疲惫冲击下,顾倾竟也忘记了所有的委屈,只想赶紧躺着好好睡一觉。
宫女们在寝室后面的浴池里,“哗哗”地倒着热水,顾倾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几个宫女搀扶着走进了浴池,四处烟雾迷蒙,自己的衣衫被宫女们轻轻脱下,再扶着自己慢慢踏进浴池里,热水漫过腰际,漫过胸口,将自己完全包裹其中,整个身心都在一片热腾腾的雾气中,得到了放松。
等到睁开眼时,顾倾已经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床沿上悬挂着上等质地的轻纱帷幔,窗外有阳光透射进来,整个寝宫显得静谧又祥和。
顾倾缓缓坐起,发现身上穿着白色的锦帛内衬,想必是昨晚沐浴过后,迷迷糊糊间,宫女给她替换上的吧。
就在顾倾坐着愣神的片刻间,寝宫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几个身着粉色衣裙,梳着双花髻的小宫女端着盆,椅,捧着巾,帕,走了进来,在顾倾的床前齐齐站成一排,一起轻声唤道:“向美人请安,奴婢们来帮美人梳洗。”
顾倾由宫女搀扶着,从床上下来,坐到桌前,用盆里的水清洗了脸,接过宫女递来的洗漱品漱了口,擦干脸后,又有宫女端来铜镜,梳子和一排珠钗。
“美人,您可以在这些珠钗中挑选中意的,今日便戴着它出门了。”
顾倾仔细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只墨绿色的玉香石,宫女用梳子仔细帮顾倾梳发,盘好发髻,将玉香石插到了发髻上。
面前又摆上了一堆胭脂水粉,顾倾突然间感到胸口一阵苦闷。
“一定要抹上这些吗?”她迟疑得问宫女:“不可以素颜吗?”
是涂抹了胭脂水粉后,自己会更美,还是说,不施粉黛的自己,其实真的十分丑陋?
“回美人,美人素颜的样子确实很美,但胭脂水粉有时也是必须的关键步骤。这是每位即将被纳为后宫妃嫔的美人都应掌握的一项修饰技艺。”
顾倾第一次听说,涂脂抹粉也是一项技艺。
她心里虽然排斥,但想到这是一道不得不过的坎,便也决心面对了,只是,她心里仍旧有一种青涩的自我被刺穿的感伤,觉得自己如果决定去跨这道坎,就再也回不去年少的清纯了。
“娘娘,可以睁眼了。”
在宫女为顾倾涂脂抹粉时,顾倾始终闭着眼,待到宫女们告诉她可以睁眼时,顾倾迟疑地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帘,忐忑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粉雕玉琢,佳人绝代。镜中的女子,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顾倾却突然间想到了这两个词来形容镜中人。
“娘娘梳妆打扮后,真是美貌绝伦,可以艳压后宫所有脂粉了。”宫女们看着顾倾,忍不住如此赞叹。
顾倾感到欣喜,却也有些失落。
梳妆打扮后才算美貌绝伦,那不施粉黛的自己,莫非真的是平平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