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和秀桦一起吃完晚饭之后,秀桦便起身收拾了碗筷,用托盘乘着,走到了院墙后面的那个小池子旁边准备洗碗。
就在秀桦认真洗碗的时候,远处有几个宫女挑着宫灯朝秀桦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秀桦急忙慌里慌张得端起托盘,藏到了矮树丛背后。
宫女们簇拥着走过来的正是卫子夫和另外一个妙龄女子。
卫子夫想必是要回她的寝宫,所以途径此地,她边走边拉住身旁这个妙龄女子的手,侧过头看着她的脸,面容祥和得一直在说着些什么。
秀桦躲在矮树丛后面,听不清楚她们之间的对话,直到她们越走越近,才终于听清了两人之间的交谈内容。
“成了元祉的妻子之后,可就不再像现在一样,还是一副大姑娘心性了,要懂得礼节进退,学会和元祉好好相处。”
卫子夫对身旁的女子说道。
秀桦听到这番话,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个和卫子夫走在一起的女子,就是即将嫁给刘元祉的卫沅。
心头突然间泛起一阵苦涩,胸口也隐隐有些酸楚,秀桦把托盘放在地上,安静得躲藏在一旁,悄悄听着皇后和未来的刘元祉夫人相互之间的说笑。
她们永远在明处,一出生就在明处,卫沅有着尊贵的身份,与刘元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获得了他的爱情。
而自己永远都只能躲在暗处,一出生就面临着家道没落的命运,如今与废后姐姐相依为命,刘元祉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
命运真的难以预料,艰于揣摩,无论如何奔走,拼搏,逃窜,躲避,似乎结局都是错。
秀桦有时会想,那些最终能够走向幸福结局的人,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多么强,能够扭转命运的惨状,而是命运本就没有打算真正迫害他们。不是他们战胜了命运,而是走过危机四伏的青春,他们幸运得成为了幸存者。
“姐姐明天陪我去挑选一下嫁衣吧,我实在拿不准元祉会喜欢哪类款式。”
卫沅声音温婉,语气柔和,拉着卫子夫的手,双颊微微泛红得说道。
她的神情举止语气越是表现得幸福,秀桦就越是难过,同样是姐妹,命运却没有给她和阿娇一个好的际遇。当然,阿娇确实没有卫子夫稳重识大体,她充满了嫉妒之心,行为失当,衬托不出皇后的身份才会被废,不过,这也是因为她确实爱刘彻的缘故。
而自己也没有卫沅礼仪得体,面面俱到。秀桦从小就跟着阿娇受苦,没有机会接受正规的学堂教育,都是盥洗房的老妈子们可怜她,时常会把自家孙儿孙女的诗书典籍送给秀桦。
秀桦虽然没有机会进正式学堂,但是她却比那些坐在学堂当中的孩子们更加热爱学习,老妈子们送给她的旧书籍,她经常晚上点着蜡烛,通宵达旦得看,每本都看了不下十遍,直看得书角都翻了起来,她是真的心疼书籍,便又找来了姐姐平日里糊玻璃的毛胚纸把书页给包了起来。
秀桦最喜欢的就是那本《诗经》,尤其是其中描写女子对男子思念的诗句,她背的滚瓜烂熟,然后,脑海当中就会自然得联想到刘元祉,但是她又会红着脸,使劲摇摇头,努力把刘元祉从自己脑海里摇出去。当然,下次还会又想起来。
秀桦曾经偷偷从御书房被丢弃的那堆废纸里,找了好几张完整的宣纸带了回来,用自己磨出的墨蘸着毛笔,即兴写出了好几首藏在心里的诗,有一次还被阿娇给撞见了。
“你在写什么呢,秀桦?”
阿娇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秀桦一大跳,急忙用手去捂纸上的诗句,但是还是被阿娇抢了过去。
“第一最好不相见,从此便可不相念;第二最好不相知,从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惜,从此便可不相忆;第四最好不相伴,从此便可不相欠;第五最好不相误,从此便可不相负。”
阿娇越往后读,声音就越来越小,读到最后,竟一脸怅惘得放下了纸张,把头别到了一边。
秀桦大吃一惊,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默不作声了,便急忙跑到她身边。之间阿娇眼睛红红得注视着窗外,看了一眼秀桦,声音哽咽着说道:“秀桦,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过刘彻了。”
秀桦心里一痛,眼泪也流了下来,阿娇也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看着妹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
“都是姐姐不好,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任性惹刘彻生气,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更不会连累到你。”
阿娇哭得声音沙哑,秀桦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你原本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的,却被我连累着,常年禁锢在这冷宫之中,既做不了想做的事,也不敢光明正大得行走在这皇宫之中。”
阿娇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捂着脸跪倒在了地上。
“是姐姐对不起你。”
秀桦最害怕听到阿娇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心里很清楚,不是阿娇对不起她,而是命运本就没有打算把幸福给她,阿娇和她一样,也是被命运遗弃的人,甚至比她还要可怜。
想到此,秀桦便一点也无法责怪姐姐,便蹲在了地上轻轻抱住了阿娇,拍着阿娇的后背,示意她别再难过了。
“秀桦从来就没有责怪过姐姐,因为,这种处境根本就不是姐姐你造成的,这都是命运的错。”
阿娇听到秀桦语气镇定得说出了“命运的错”这句话,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注视着妹妹。她没有想到,妹妹的心性竟然比她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坚韧,在她早已情绪失控的时刻,妹妹依然能够保持镇定得安慰她,并且还轻视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