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锣鼓震天,武林大会如期在北堂山庄举行了。
从正门进山庄的路已经被围观人群堵地水泄不通。中间让出了一条主干道给来参会的世家弟子,修仙道门和江湖散客陆陆续续地通过检查,进入北堂山庄。
北堂山庄门内弟子有五人,大师兄北堂昌负责庄外安保和符咒布阵,顺便在门口张罗接客;
二师兄小医圣准备好所有药材在山庄内等候;
三师兄是铸(ji)剑(shu)师(zhai),足不出户镇守后山洞底的铸剑炉和剑阵,除非惊世名剑出场否则没人能让他离开铸剑池;
四师兄北堂诚在山庄内部总领所有学徒、弟子,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有一双晶晶火眼的五师兄也在门口,一边迎来送往一边检查所有来客是否携带危险性符咒、火器,在大会开始后担任判官。
而北堂山庄北堂鸥的独女、山庄二小姐北堂茜则周全全局安排,并执掌北堂山庄一切商业事宜。
北堂青挤在北堂山庄门口的围观人群里惦着脚伸头,看一群群锦衣华服的世家弟子鱼贯而入;
紧跟着是一群穿得披麻戴孝——呸,仙风道骨的修真道士;
还有些低调奢华的散客,故意穿得黯淡,但件件都抵得寻常百姓一年的伙食费;
末了还有几个穿灰色道袍的……农民?
北堂青一边饶有兴趣地揣测着进入山庄的人们的身份,一边听到围观的人群在身后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据说这次大会东方家的人也会来!”
“嘘别瞎说,是东方皇族。”
“就是那个东方沉吟,前年以一人之力收服南境灵族的晟王爷府嫡长子!传闻他跟北堂家四弟子关系可好呢。”
北堂青心想:是啊,沉吟兄还老是送好东西来呢。
“什么南疆灵族,不就是赶尸族吗,跟整天玩尸体的异族有什么好通商的……”
“那你是不知道他们那儿的水果有多好吃呐!”
北堂青回忆了一下东方沉吟送来的奇臭无比的南境水果,打了个寒颤。原本他心道沉吟兄绝对是故意耍四师兄玩的,只是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吃。
“哎等等,你们刚说东方沉吟以一人之力收服南境?那个杀了食人将军的南境吗?”
“对,前几年他们不是瞅着先帝病危,新帝当年还是摄政皇长子,觉得我们大端国好欺负嘛!就提出要和亲,还点名了要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眼看上了的晟王爷家的郡主!”
“才十几岁的那个?做爹的怎么能肯!”
“东方沉吟极力反对,他爹晟王爷可当即就答应了。”
“也是,儿女太多,不缺这个。”
“但是南境没想到的是,坐在轿子里和亲的不是郡主,而是晟王府大世子——东方沉吟。”
“天哪,大世子好有胆魄啊,真叫人倾慕……”
“去去去儿小丫头片子别插嘴。传闻东方沉吟‘貌若好女’,说不定比你还俏呢!”
听到这,北堂青不禁笑了出来。他见过的沉吟兄确实漂亮得像个天仙似的姑娘,柔媚婉约。
不过上次见到沉吟兄都是五年前的事了,是在矩州的上一届武林大会上。
“后来呢后来呢?摘下盖头也没发觉?”
“入了洞房也没发觉嘞!
哈哈哈别笑别笑,后来呀,这个东方大世子就提着灵族族长的头颅出来谈判了!
他穿着血色嫁衣,站在灵族起尸阵法的正中央,面带微笑,起尸阵发动了也波澜不惊!
当时随他入宫的几个贴身护卫吓得腿都软了,城外埋伏的军队也心虚忐忑。
而他,泰然自若地说服了灵族十二长老,孤身踏破起尸阵,最后安然无恙地出了御灵宫!”
4、忆总角旧时
“沉吟哥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北堂青惊讶地听完围观群众的议论,认定这里面肯定虚大于实。
想起十岁那年的矩州武林大会,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着四师兄出远门。
毕竟北堂山庄是不许十五岁以下弟子出城差事的。
那次机会也是他软磨硬泡地缠了二小姐三个月,才让庄主特批的。
可惜一路都几乎被四师兄拴在腰上,根本没机会浪荡。
当年的东方沉吟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初见时,北堂青就惊叹,万俟家怎么会有这么飘逸出尘、美若天仙的姐姐!
厚脸皮的小北堂青当即就扑上去叫了仙子姐姐,结果对方果然不是万俟家的人,连姐姐都不是。
北堂青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只有东方皇族家的人才会着金袍、绣龙纹。
北堂青至今还记得,那个金袍玉冠的、天仙似的少年,不气也不恼地让下人退下,自己面带和煦笑容摸了摸北堂青的脑袋,还给了他一块印着“瑾”字的海棠糕。
“呵呵~无碍,无碍。来,叫哥哥有海棠糕吃~”
而那次初见之后的几年里,北堂青对东方沉吟的印象只剩下他寄来的各种神奇的糕点了。
明州东方王爷的府邸原本种的都是金桂牡丹和芍药芙蓉,皆是富贵荣花。
而府邸庭院的中心本也不宜栽树,怕会形成一个“困”字,扰乱了皇家风水。
可东方沉吟偏要亲手在正中心种了一棵西府海棠。
每年海棠花盛开时,他都要摘海棠花瓣做海棠糕寄三块到姑苏来,托人赠予北堂诚。
而北堂诚则会分与二小姐和北堂青一人一块。
二小姐第一口就被齁到了,四师兄囫囵吞枣说还好。
北堂青笑嘻嘻地盯着他们嚼海棠糕的样子,只觉得气味闻着都是芬芳清甜的。
他自己只舍得吃半块,尝不出滋味又念念不忘不甘心,剩下半块藏在衣柜里,等到被老鼠偷吃完了的时候又懊恼地直跺脚。
北堂诚见他垂头丧气地捧着衣柜里剩下的半张包甜糕的油纸,心底里笑出了声,面上也只敲了敲他的脑袋。
以后每次差事归来时,都会在他桌上放一块姑苏城的时令小糕点。
而二小姐那边,北堂青每次在他出门前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带回去一些精巧的小玩意。
什么苗家的小圆镜,彝镇的火草褂,开封的羊脂玉耳坠,金陵的落梅步摇钏子,还有大理山谷里盛开的一瓣樱花,矩州密林里他编草笼捉来的萤火虫。
在不到十五岁,还不能出北堂家府邸的那些年里,年幼的北堂青和身体孱弱不能出远门的北堂茜,就都巴巴地等着北堂诚差事归来。
当然北堂茜才不会像北堂青那样,整天蔫吧地挂在北堂府外的门柱子上,一边掰着手指算时间,一边撩隔壁邻居家养的大黄。
她只会执一卷书,折一支柳,有时候还会剥一颗橙子,静坐在石湖边上,念着“一屏梅,两屏梅”,望眼欲穿地数落花。
北堂青去听也听不很懂,想问又见她一脸羞答答,只能讪讪地蹦哒走去继续撩大黄,心里美滋滋地念叨着:这下四师兄以后离了他也能有找落了。
可是当大师兄油腻腻地捏着嗓子叫“小师妹”,新来的弟子们红着脸嚷嚷“仙子姐姐”,北堂青进门第二年就腆着脸惨兮兮地哭嚎“好姐姐,我唯一的姐姐”的时候,呆立在北堂茜身边十七年的北堂诚还只会硬生生地唤她“二小姐”。
一声二小姐,隔着三步远就停下,拱手作揖,递个小礼物都要一个伸直了手臂送,一个伸开手臂去接,接完还闷闷道一句:“阿青托我带来给你。”
北堂茜心底哭笑不得道:阿青可不会让你加上这句。
可他一直就是这样,明明是他特地去仔仔细细寻来的,有的是攒着月钱买下的,有的是辛辛苦苦亲手做的,每每又总要把功劳推给别人。
前几年的时候,每回有机会相见,两人都要畅聊大千世界,细说声色犬马。
近些时候,两人没说几句话就能都红了耳根,一有旁的弟子路过,又都像被撞见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慌不择路就要寻些事端分头走开。
特别是遇上大师兄路过,要么会追着“小师妹”跟上去嘘寒问暖,要么会跟着北堂诚后头冷嘲热讽。
北堂诚向来又沉闷又实诚,虽然不动如山不卑不亢,也根本不懂得如何回嘴。
北堂青挂在墙头偷听偷看,常常憋得一口老血压心头,又气又急又没辙。
想到大师兄,北堂青不禁眉头紧锁。那个梦,绝不仅仅只是个梦。
“呦快看!有人站上擂台,武林大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