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颧骨高耸、身材高大并且一身白衣白帽打扮的高迎祥,端坐不动,目视前方,不言不语。
在他身后站立着的几个亲信头领之中有的对吴延贵怒目而视,有的也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
而留着络腮胡子,佝偻着身子抄着手,眼睛半睁半闭的老回回马守应,同样也是装听不见,默不作声。
看了这两个人的做派,吴延贵眯缝着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正要说话,却突然被王嘉胤出声打断了。
王嘉胤笑着说道:“既然这样,当大哥的今天就听弟兄们一句劝。从今往后,在外面就别大当家大当家的叫了,但凡还认我王嘉胤当这个带头大哥的,就叫我一声横天一字王!”
也不知道王嘉胤是怎么想的,虽然在弟兄们的劝说之下称了王,但却又叫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号。
或许是他在边军中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一字王更尊贵的说法吧,但是直接把一字王叫出来,却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王嘉胤这话说完,吴延贵、王自用、吴延贵、王左挂连忙笑着说道:“正该如此!横天一字王,这才霸气!叫出来让人一听,就能分出大小!免得这王那王的乱叫唤!”
王嘉胤见麾下这几个心腹兄弟这么说,怕伤了其他人的和气,因此连忙摆手,阻止了他们,继续说道:“我王嘉胤今日虽然称了王了,但是我这个横天一字王,不妨碍弟兄们称王。做哥哥的,自然不能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只要你们还当我王嘉胤还是你们的大哥,你们称王称霸各随其便,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王嘉胤很清楚,称王这个问题,之前曾给投奔他的头领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他自己一直不称王,直到今天才出头,实际上也有他自己的算计。
他是延绥镇定边营里的边军出身,知道眼前这个大明朝的太祖皇帝当年是个什么样的打法。
他并不是不想称王,而只是不想刚起事就称王,从而率先成为朝廷重点围剿的目标。
但是到了如今他也知道,若是挡了麾下这些人称王称霸的路,这些人恐怕很难跟他始终一条心。
吴延贵是跟随自己最早的老兄弟,但是顾忌自己的感受,如今连个响亮的名号都没有,而王自用也是这样,只敢搞一个什么紫金梁之类的不伦不类的称号,其他的大小头领也都是什么大红狼、小红狼、过天星、满天星的‘乱’叫,哪有人家“闯王”这个名号叫起来响亮啊!
若是再不称王,自己这支队伍的兄弟,岂不是被王左挂、高迎祥这样的人给比了下去,长此以往,新来投奔的各路义军还怎么分得清谁是真正的老大?!
王嘉胤说完了这些话,看见高迎祥、马守应这些人还是不言不语,不为所动,心下知道,若是不说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这两个人是不会轻易放下戒心的。
于是,王嘉胤斟酌着说道:“不管称王还是不称王,兄弟们给我王嘉胤面子,管我王嘉胤叫一声大哥,那么我这当大哥的,就得给弟兄们挣下一条活路!迎祥、守应,你们俩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迎祥闻言,先是哈哈哈地笑了数声,然后声若洪钟地说道:“大哥说的,自然是没错!兄弟虽然早称了闯王,可同样是大哥的麾下。咱们领着弟兄们杀官造反,可不光是为了咱们自己称王称霸,而是要给弟兄们挣下一条活路来!兄弟的闯营当然听哥哥的招呼!”
见高迎祥这么说了,马守应也睁开了眼睛,笑着说道:“不错,高闯王说的没错。咱们回回营当然也听哥哥的招呼!”
王嘉胤是老兵油子出身,当然知道高迎祥、马守应这种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听你的招呼没问题,但是闯营是我高迎祥的,回回营是我马守应的,这点可得事先分清楚。
军中有军,营中有营,山头之内有山头,这是军队里的大忌。
但是王嘉胤也知道,眼前的这些个人,都是敢于杀官造反的主儿,眼下他们自己的队伍也都是带熟了的人马,除非你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要不然还是相安无事的为好。
这也是历史上王嘉胤这个人,能够在几十路义军蜂拥而起的情况之下,始终坐稳义军领袖宝座的诀窍。
当下见几个人这么说了,王嘉胤也知道现在不是伤和气的时候,所以干脆说道:“称王不称王的,咱们另说。既然兄弟们抬举,管我王嘉胤叫一声大哥。当大哥的也得有当大哥的样子,我王嘉胤今天在这里当着众兄弟的面儿,撂下一句话,就当是一个誓言。
“做大哥的要是贪图弟兄们的队伍,贪图弟兄们的钱粮‘女’子,叫我王嘉胤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王嘉胤的这话一说出来,王左挂、高迎祥、马守应等人当即起身抱拳说道:“大当家的既然这么说,兄弟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惟哥哥马首是瞻!”
王左挂、高迎祥、马守应等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左挂投奔王嘉胤之前,担心去了之后人马被吞并,所以提前自号“大梁王”,以示自己与王嘉胤是两支队伍。
而高迎祥投奔王嘉胤之前自号“闯王”了,也是这个意思。
王嘉胤要是死活不称王,他们这个所谓的“大梁王”“闯王”固然当的别扭,但这个名号的问题却还是次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王嘉胤是不是认可他们这些人各自拥有各自的营头。
如今,义军之中杀官造反最早、道上名头最响,目前势力又最大的王嘉胤,当众发誓,向他们承诺保留他们各自的营头队伍。
正是这一点,让他们这些人一时之间都放下心来。
对他们这些‘乱’世枭雄来说,只要手里的队伍还在,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听着王嘉胤信誓旦旦的保证,看着王左挂、高迎祥喜笑颜开的脸,老回回马守应笑而不语。
同样是延绥镇边军出身的马守应,与王嘉胤一开始不称王的想法一样,那就是谁爱称王谁就称王去,反正老子打死不称王。
因为边军出身的马守应,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历史上的他就始终没有称王,但是却是陕北几十路义军之中存活时间最长的一支,而且还不是死于非命,而是安安稳稳地活到了明亡的前夜才病死。
由此可见,这个老回回有多么地狡猾和深谋远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