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的卡尔。他泪眼婆娑地盯着那个如幽灵般虚幻的人,嘴里低声轻喃着,“师傅……”
金色人影朝着卡尔绽放出一朵笑颜,那如记忆中一般温柔的笑脸,那般温润的眼神,让卡尔这个大叔级的人都忍不住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阔别了十七年,当炎火众人再次亲眼目睹这个传奇人物的到来,心头涌上的,是激动,是崇敬,是……无尽的愧疚!
这个男人,当年为了保住整个炎火城,为了千万家的幸福,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家庭,最终妻离子散,远走他乡。
而他们,却一无所知,对那个与他有着同样面容,一脉相传的少年,做出了那么多不可饶恕、恩将仇报的事情,他们还有什么脸面来见这个男人?
这个金色人影,便是惊羽的老爸,炎火上一代的少城主,墨宸。准确来说,应该是当年墨宸留在惊羽身体里的一缕灵魂印记,是为了在致命关头保护她,能够救她一命的灵魂封印!
墨宸没有去顾及众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而是直接走到惊羽身边,慢慢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摸着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颜,墨宸虚幻的手轻颤着。
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幻影,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也……碰不到她!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又好想好想,亲眼看看他的孩子!
真的好想,亲眼看到她醒过来,听她喊他一声,爸爸。可是,没有机会了,他等不到小羽醒过来了。
双手放在惊羽的伤口上,用灵力将她的血液凝结起来,置于右手掌心之中。而后,左手掌心浮现出用灵力包裹着的几滴血液,那是他自己的血液。将两股血液融汇在一起,两手合并,然后左手覆于右手之上,交叠着按到惊羽的胸口上。
好不容易才凝聚而成的幻影,因为术法的开启,又开始变得暗淡了。金色光影慢慢地汇集到交叠的两手上,进入了惊羽的身体,修复着她的伤口。渐渐地,刚刚还平静无波的胸口,开始有了些许起伏。
“咚咚咚”的响声,如同天籁一般静静地响起,墨宸寡淡稀薄的嘴角轻轻勾起温柔的弧度。
在金色光影即将尽数散去流进惊羽体内之时,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叙说着世间最动人的话语,可惜昏迷中的惊羽,却无缘得见,无法听闻。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宛若听见这个温润如水的男人,在自己的孩子耳边轻声呢喃,宝贝,爸爸爱你。
金光最后还是散去了,来无影去无踪,但是大家明白,它是回到了它最记挂的人身边去了。哪儿有人在牵挂着你,那儿,便是你的归宿……
惊羽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但是平稳有力地起伏着的胸膛,在告诉身边的人,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而此时远在北国的某个男人,身体猛地一颤,继而释怀。面具下的嘴角,依旧是带着那般轻柔的笑意。朝着南方的天空深深望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收回了视线,继续朝着反方向前进。
在惊羽昏睡期间,凌天佣兵团的人狠辣地处理了莫家的人,手脚做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凌啸则是严肃整顿了巡卫队,暗部还有各处莫家曾经染指过的阶层。
孟扶月自杀了,一把火烧掉了整间花店,让这间曾经作恶的花店从此在世间消失。而叶轻狂,昏迷之后醒来,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对他刺杀了惊羽的事情三缄其口,只忽悠他说是两人都受了敌人的伤而已。
凌啸也对外下了禁令,严禁任何人将此事的真相透露给叶轻狂,从此不得再议。大家明白,这事不是叶轻狂的错,更何况,如果惊羽醒了,想必也不愿意让他因此而觉得愧对自己,终生抱憾吧!
莫家的财产,莫邪捐出了大半,作为建设炎火的一大笔金钱助力。反正那些钱也是惊羽的,她对金钱的需求不是很大,这么安排,她应该会同意的。
所谓财去人安乐,莫邪现在不用打理庞大的莫家,轻松得不得了。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跑去看惊羽,一坐就是一整天。若非其他人嫌他占地方,估计他还想搬床棉被在那里打地铺呢。
每天来看她的人非常多,炎火的老老少少都想来。不过苏醒以她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他们的登门造访。
虽然明白他们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跟关怀的。但是,苏醒心里还是很难放下这些疙瘩。惊羽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委屈,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得掉的?
只不过,苏醒没有想到,惊羽的身份,竟然会是这么吓人。上一代少城主的大名,他没少听老爸提过,却从未想过,一直被人以为是孤儿的惊羽,竟会是那个人的孩子。
难怪城主爷爷如此疼惜惊羽,即使所有人都厌恶她鄙夷她,城主爷爷却始终都没有放弃过她。回想起当初老爸一直支持自己跟惊羽做朋友,其实,也只是想让自己陪陪他的战友的孩子,好让她不要那么孤单寂寞。
惊羽长这么大,应该都没有见过她的老爸吧。如果让她知道,在她危在旦夕的时刻,是她老爸救了她,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呢?
凝望着惊羽的睡颜,苏醒陷入了沉思,连床上那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都没有注意到……
卡尔等人,各有各要忙的事情,但是无一例外,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惊羽。直到元宵佳节的四天前,也就是年十一的时候,他们一进门,便看到惊羽后背靠着个大大的枕头,正冲着他们傻笑呢。
所有人蜂拥进来,围在床边嘘寒问暖的,让惊羽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人的问题,她到底要回答哪个比较好呢?算了,不回答,说太多话只会让她累死而已。
后来,还是出去端药回来的苏醒看到他们在吵着,便试了一招狮子吼,全把他们给吼安静了。惊羽倒是没想到,苏醒这货,居然还会有这么大魄力的时候,当真难得啊!
在大家的嬉笑打闹中,惊羽无聊的卧床养病生活才能没那么难过。在问及是谁那么大本事将自己救回来时,大家都有些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凯特那少根筋的,将墨宸的灵魂印记救了惊羽的事情说了出来。
以为会看到惊羽欣喜若狂的模样,却没想,她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不发一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眼里略微的莹润,显示出她心情的不平静。
这件事情,就这样淡定收场了。至于惊羽心里有多大的撼动,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
很快地,元宵佳节就来临了。今年的元宵,因为少了莫家这个害群之马,炎火的百姓们可谓是乐在其中,欢天喜地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惊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还是不宜过度劳累,简单地随意走走,那还是可以的。闷在屋子里这么多天,再不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恐怕她都要发霉了。
将苏醒与何熙霏、卡尔和月敛歌这两对小情侣轰走,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去,惊羽在凌落希跟黑祈的陪伴下,漫步在炎火街头。
看着街上灯火辉煌,彩丝锦带交缠织绘出五彩绚烂之色,惊羽乐陶陶地勾着凌落希跟黑祈的胳膊,在大街上走来逛去,看着街边的小摊玩具,尝着美食佳肴,乐在其中忘乎所以。
只是,让她感觉奇怪的是,为什么每走到一处,总能看到路人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一个个眼里都透着谦恭和善意?不解地抓抓头发,惊羽也没去想那么多,估计是因为自己收拾了莫家的人吧,
她还不知道,墨宸的出现,将当年尘封的记忆解开,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墨宸之子。打从那时候起,大家才是真心认可她炎火少城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