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英说:“不可能,我不想再见到你……爹,我走了,您回青龙镇去吧,您自己多保重!”说完猛地拉开门冲出去,外面的卫兵以为她要逃跑,立即擒住了她。
回到县署的一间客房里,陈梦园感到气力衰竭,忧伤和焦虑把他全身骨头都拉散了。蔡如廉安排陶玉田照顾他。陶玉田到饭馆里买了饭菜来,他连筷子也未拿;陶玉田又打来洗脸水,他也没有用。
整整一夜陈梦园恶梦不断,竟梦到女儿出狱来找他,身子上没有头!早上起床想到这个梦还心惊肉跳,腿软手凉。胡乱洗把脸,喝了几口陶玉田端来的粥,欲出门,蔡如廉来了:“陈老先生,没睡好吧?”陈梦园忧伤地摇头:“哪还能睡得安生。秀英难道就这么没救了么?”蔡如廉说:“我想了一夜,觉得还是有办法的。张据武那里可以由我去搪塞,就说她答应这些条件了,先把她弄出来再说。她出来后,实在不愿具结悔过书,我另想办法。不过她出来后要住在我这里――愿意和我结婚当然最好――否则,我不好对张据武交待。”陈梦园说:“她脾气倔,就算张据武那里你搪塞过去了,她也不见得会出来。”蔡如廉说:“你就跟她说,除了出来后要住在我这里外,先前的条件都取消了。”陈梦园一怔:“这不是骗她吗?”蔡如廉说:“这是骗活你女儿一条命呵!不尽快把她弄出来,说不定哪天张据武就把她毙了!”陈梦园只好应允了。
陈梦园就又随蔡如廉去了监狱。这一次蔡如廉没有露面,坐在监狱长办公室等消息。但陈梦园没有骗女儿,他将蔡如廉的打算全盘托给了陈秀英。
陈秀英果然说:“换汤没换药,我不出去。”
陈梦园说:“不管怎样,他想弄你出去是真心的。我看,你先出去再说。”
陈秀英摇头:“爹,我有我的信仰。”
陈梦园想想说:“爹虽不完全赞同**,它太虚无缥渺,但爹尊重你的信仰。爹年轻时也曾追随中山先生,为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万劫不辞。爹敬佩你的秉性,可是你想想,你人若死了,还能为你的信仰做什么事呢?蔡如廉让你出去了再说,你就出去了再说嘛,至于怎么个说法,那不是由你自己决定吗?你懂了吗,你常说爹是个书呆子,你怎么也呆了?”
陈秀英眨眨眼,眸子里有了一些光彩:“爹,我开窍了!可是,他其实是软禁我呢,我不过是从这间牢笼转到他那间牢笼罢了。”
陈梦园说:“可是在这间牢笼里,你毫无逃脱的可能,而在……”
陈秀英立即捂住陈梦园的嘴,说:“爹,我听你的。”
陈梦园就去了监狱长办公室,告诉蔡如廉结果。蔡如廉便又揣了一百块光洋,去搪塞张据武。两个时辰后,蔡如廉就拿了张据据武签署的释放令来监狱提人了。
陈秀英出狱前提出要看一眼她的同志们,告个别。监狱长同意了。陈秀英就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看过来,走到关押水上飙的那间牢房时,她将手从那一尺见方的小铁窗里伸进去。水上飙拖着肿胀的伤腿挪到窗边,在牢友的帮助下挣扎着站起,握住陈秀英的手。陈秀英往他手心塞了个小纸团,上面写着:我会想办法救同志们出去。
陈秀英住进了县署后院蔡如廉卧室隔壁的一间厢房中。从窗棂里可以看见后院里有许多团丁在游弋。陈秀英一出房门,就有团丁悄悄跟上来,连她上茅房也不例外,要想逃出县署绝非易事。傍晚蔡如廉在他的客厅摆酒为陈秀英压惊。杯盏交错间,蔡如廉酒酣耳热,红着脸说:“秀英,不知那件事你是否有所考虑。”
陈秀英说:“哪件事?”
蔡如廉说:“你心里清楚。”
陈秀英就说:“我真不明白,萸江城里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的是,你为何缠着我不放?”
蔡如廉说:“这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除了你,我对别的女人都提不起兴趣。为了你,我担了多大的风险!好在张据武迟早要走的,他一走萸江又是我的天下!你与我结婚,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陈秀英叹息一声:“反正我如今是你手里的软泥巴,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吧!”
蔡如廉立时就兴奋得两眼闪光,一连干了三杯酒。
陈秀英策划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得知蔡如廉上午去张据武那儿开会,立即实施她的逃跑计划。她让父亲待在前院,一旦发现蔡如廉回来就缠住他。然后她将父亲为她弄来的一套男式旧衣裤和一条头帕夹在腋下,从从容容地往县署厨房去。一个年轻团丁拦住她:“陈小姐,蔡县长有吩咐,不能四处乱走的。”陈秀英亮亮腋下衣服:“我只不过去洗洗衣服。”到了厨房,团丁仍跟在一旁盯着她,她随口说:“请你帮我找陶秘书来好么?我有事情吩咐。”团丁有些犹疑,陈秀英就说:“我过两天就要和你们县长成亲了,有许多事要做,若耽误了,我要县长端你的饭碗!”那团丁连忙就走了。陈秀英赶紧闪进厨房,关上门。开完早饭厨子上街买菜去了,厨房里没人。陈秀英迅速换上男人衣裤,将短发紧紧包裹在黑色头帕里,然后摸了点灰将脸涂脏,案板边有一担空竹篮,她挑在肩上,打开门走了出去。远处有个团丁看见了她,但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躬着腰,心紧紧地往县署大门走。快到大门口,只见被支走的团丁正领着陶玉田迎面走来。陈秀英急忙低头,但在快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是被陶玉田认出来了。陈秀英凶狠地盯他一眼,示意他莫声张。陶玉田惶惶地把眼睛转向别处,陈秀英赶紧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