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云在激流中重又翻上小船,费了些力气勉强渡了河。玉门关外天气无常,一阵艳阳高照一阵风雪交加。陆沉云渡过河来本已浑身湿透,此时忽起疾风,俄而竟飘下纷纷雪花。马上行了一会儿后陆沉云感到脚上更疼的厉害,风还不住往湿透的身子里钻,顿觉头晕目眩,渐渐不支,而后便伏在马上,任马行走。
陆沉云强打精神睁开眼睛,朦胧中感到身侧又有一骑,待走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的马缰绳轻轻一拽,引自己走。陆沉云见那匹马上是一红裙女子,雪片落下并不沾湿女子衣裳,陆沉云感到好奇,想打问却无力发声。红裙女子始终在陆沉云马前,也不回头。陆沉云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望那女子轻轻挽个发髻,牵缰绳的手玲珑白皙,身子泛着淡淡香气。一袭红裙铺满了大半个马身。陆沉云总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头却晕的厉害所以无从想起。
“晴鸳姑娘?”陆沉云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那女子轻笑一声,说:“陆公子还没忘记我啊。”陆沉云喉咙发干,还要说些什么,刀子般的利风又把自己扎晕过去。
待陆沉云再睁开眼时,身边并无一人,朝远处看去只是漫天风雪。而眼前忽然跑来两名农家打扮的人来,问道:“客官哪里来?”
陆沉云无力说道:“凌云阁……陆沉云……”
“啊,是陆少侠。快,快去告诉刀邪老人家……”
“哦,居然走到刀家庄来了。”陆沉云眼珠一翻,从马上跌下。满天风雪又回到了黑暗。
丁嫂与花想衣点完长明灯后,跪在蒲团上礼佛。秋无意从殿后进来,听得这声音好熟悉。花想衣起身后看了一眼秋无意也觉得非常熟悉。
“女施主请留步。”花想衣这时想起面前和尚是秋无意。她对丁嫂说自己还和大师讲几句心事。丁嫂会意,先行离开了。
“你怎么这幅扮相?”花想衣瞧了一眼秋无意就把眼神移开。想到原先“金兰之会”时秦少陵为利用秋无意,自己和秋无意在床榻上疯狂云雨之事,花想衣面色上不免有些尴尬。
“杀戮终有时。苦海无涯……阿弥陀佛”
花想衣哼了一声,说:“那你可知我何时渡出苦海。”
秋无意慢慢转着手上佛珠,说道:“你如今身上倒是不见许多杀气,说来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人都会变。你不也没了头发多了戒疤,没了破琴换了根木棍。”花想衣双臂抱在胸前,似乎并不太信任秋无意。秋无意听了却哈哈笑起来。
秋无意则说:“施主请勿担心,苦海仍需自渡。”
花想衣不愿听这些虚虚实实的话,转身就要走去。刚走几步,猛一回头发现秋无意仍面含微笑站在原地。
“你当真皈依佛门了?”
秋无意双手合十,道:“能皈依佛门,自然已看穿红尘。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我跟你讲些事情,你若传了出去,我死也不放过你。”
秋无意笑道:“施主并不是对我讲,而是对佛讲。俗人多有口无心,佛却不同。你看这尊佛,他传的了话么?”说着向身后主座的大佛一指。
花想衣拽过来一个蒲团坐下,将自己前来凌云阁并心中所困一应告知秋无意。
寺外,金三煞问兀木尔:“丁嫂都回去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鬼知道,估计真有猫腻。”
金三煞挠挠头,说:“花奶奶可别是到处乱说什么,我看她近日心神不宁的。”
“那怎么办,君座只让你我盯住她,她便说了些什么,你我又能奈她何?”
“不怎么办。凡她出了凌云阁所经之处,不论有无,都要灭口。”
兀木尔瞅瞅金三煞,拿手指指多布林寺,说:“依你之见?”
“晚上过来一把火把寺庙烧了不就完了。”
陆沉云睁开眼睛认出床边站着的老者是刀邪,刀邪旁边一女子却不认得,细细一看,这女子年岁不大,身着盖脚面儿雪貂长袍,肩上围一圈儿金丝狐皮领,帽子正中缀颗雪山晶莹玉。一张嘴哈出一团白气,看陆沉云醒来,急赤白脸喊道:“师父!师父!”
陆沉云听这声音倒是熟悉,半晌儿认出竟是笑笑。陆沉云咧嘴笑道:“哎,哎……笑笑这么富贵了嘛现在……”笑笑脸上一红,说:“师父,身上有伤还拿我穷开心!”
刀邪也笑道,说:“哈哈,笑笑毕竟也是个吐蕃公主了嘛。”
笑笑忙摆手,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在师父面前我就是笑笑。”这时门外传来嘈杂人声,只听得传来声道:“陆少侠醒了?快,快进去看看。”原来是曾和陆沉云切磋交手过的吐蕃象王侍卫索朗旺堆。索朗旺堆一见陆沉云喜笑颜开,忙跪在地上磕头,嘴上说:“感谢菩萨保佑陆少侠平安无事!”陆沉云忙让笑笑扶索朗旺堆起来。
众人相互热闹寒暄几句后,陆沉云问笑笑:“达娃央宗公主殿下,敢问我们大家凑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师父!再拿我开心我真的要生气啦!”
笑笑告诉陆沉云,多吉大师西进吐蕃,告知丁四遇害的事情,笑笑知道凌云阁将生不测,便向赞普请求带兵前往凌云阁。得到准许后笑笑便着手挑选精兵前往西海。得知陆沉云去扶桑国还未回来后就先回刀家庄探亲,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陆沉云。
刀邪问她:“你贵为公主,赞普放心让公主亲自带兵下来?”
笑笑胸脯一挺,说:“那你可当。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晴鸳姑娘一听是发兵凌云阁,就也去给赞普求情,说我比较了解凌云阁,亲自去反而不会出岔子……”话还未完,立在一旁的索朗旺堆干咳一声,悄声说:“公主!”
笑笑赶忙拿手捂住嘴,看陆沉云眼神变得涣散,忙说:“师父,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么多……其实……其实你不必太过忧虑,晴鸳姑娘……晴鸳姑娘过的挺好的……”
“哦,是吗?我过的倒挺不好的。”
笑笑急了,说:“不是,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陆沉云挥挥手,说:“算了。当下紧要之事很多。丁叔临死前对多吉说了什么?多吉大师人呢?”
笑笑告诉陆沉云丁四临死前所说,又说多吉日夜不停赶往吐蕃,将消息告知笑笑以后便因为长途奔波和水土不服,一下子病倒了。
“白虎舵中有鬼察之?”陆沉云默念几下,心中一遍紧似一遍。由于得知丁四被害的噩耗,又添多吉大师病倒等等事情,陆沉云心情恶劣异常,当笑笑问陆沉云怎么会来刀家庄,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时,陆沉云头也不抬地粗声说:“有人追杀。”
“明日天一亮我就回凌云阁,你去不去自己定夺。”笑笑自拜陆沉云为师以来,尚不曾见陆沉云动过这么大气,于是陆沉云的语气竟让笑笑有几分害怕,但还是很坚定地回道:“去!师父,我跟你去!”
当晚多布林寺众僧人都已睡下。秋无意内功深厚,耳能听四方动静。他听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急忙翻身起床,冲到院中听出是有人从寺外扔火把进来。秋无意大吼“大家快起来,起来护寺!”于是一班僧人急匆匆出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打水灭火。秋无意对净诚说:“净诚师父,你带他们在此灭火,我出去看看是哪些贼人!”
“那你万分小心!”
秋无意拿抓过一根熟铜棍,脚下一点便飞出墙外。金三煞和兀木尔带七名天煞帮众扔完火把还在原地,本想着待僧人出来逃命时伏在这里杀掉僧人,如今见只有一人跳出寺外,金三煞和兀木尔并未在意,对七名手下说:“去,来一个就结果一个。莫要留下活口。”
七人持刀冲上,秋无意冷笑一声,待七人靠近,手腕轻转,熟铜棍横扫一圈,已有两人击飞。秋无意上前一步,左掌一捺,当胸再中一人,此人亦是平飞出去,连带着身后的人一同飞出。
三拳两脚之间七人已经让秋无意全部制服,金三煞拿胳膊肘捅捅兀木尔,说:“喂,可看到那老僧功夫非同一般?”
“我只知道多布林寺中有一净诚和尚会武功,莫非就是他?”二人尚在说话,秋无意神不知鬼不觉已在二人面前,兀木尔来不及解下长枪,便抬手一掌,秋无意头一偏避过掌锋,还未待兀木尔收掌,手腕已被秋无意拿住。金三煞忙出拳解围,秋无意只好松开兀木尔手腕,临了又在兀木尔肩上推了一把,兀木尔顿觉一股大力将他推出去,连退几步才强用身法稳住身子。
兀木尔解下花枪,金三煞也使出五毒轮。秋无意双耳辨出这一对兵刃来,说道:“哦?是你二人?手下败将原来还苟活于此。”
兀木尔和金三煞也认出秋无意,骂道:“老不死的竟然在这里。戴个佛珠,穷装什么蒜!”金三煞后翻几步,将五毒轮重重朝秋无意一扔,那五毒轮滚地而来,地上一应沙土皆被卷起,大小石块儿都教轮上利刃劈个粉碎,溅出阵阵火星。兀木尔见金三煞从远处攻来,心中大喜,想金三煞和自己一远一近,天狼阵法凭你是谁也首尾不能顾,当下倒拖花枪冲向秋无意。寺院墙上这时又跳下净诚和尚来,净诚疾速过来,兀木尔见有人挡路,举过长枪就要斜刺过去,净诚双足急撑,横着禅杖重重一顶。二力相撞,两人各自震退几步。净诚和兀木尔的功夫可谓不相上下,兀木尔经这一撞发觉净诚和尚不是省油的灯,而净诚也感到兀木尔着实是个劲敌。
“施主,以多欺少恐在江湖上难以立足。施主若是诚心切磋,不如由贫僧相伴可好?”
兀木尔正正帽盔,说:“哼,怕你不成?”
“那好,施主请移步。”净诚施展轻功朝远离寺庙的地方跑去,兀木尔紧跟着追上,二人一阵尘土过后便消失不见。
看净诚引着兀木尔自去,秋无意朝远处的金三煞拱拱手,说:“对不住啦,我这位同伴偏爱多管闲事,如今撂下你我,那我也无可奈何,你若不怕,我二人不如凑合一斗?”
这一夜,远在玉门关州城内的都护府也是热闹异常。只见都护府内百余甲兵林立,唐军兵士们个个刀剑出鞘,弓箭手满弓待发。都护府外,数千将士亦在州城内重重设卡。
“张将军,大唐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台阶上,秦少陵身着石国服装,刀架在张都统的脖子上,唐军兵卒也近在咫尺,五花则各持兵刃护着秦少陵。
一枚羽箭射来,秦少陵伸出指头一弹,将箭弹回,反射死放箭的兵卒。众人惊骇,秦少陵冷冷说道:“张将军,可否让你的人不要冲动?”
“虎符乃是军机重物,怎能于你?真是笑话。”张将军虽被秦少陵一伙点住穴道,毕竟也是朝廷大将,嘴上仍不愿轻易就范。
秦少陵给桃花使个眼色,桃花反身进到房中。屋外秦少陵对张将军说:“既然虎符难借,那张将军能否答应鄙人,待到我们与凌云阁厮杀时,唐军袖手旁观可好?”
“你休要要挟我,凌云阁与朝廷交好,纵是江湖纷争,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张将军,这就让鄙人颇为难啦。你既不愿将虎符于我,又不愿坐视凌云阁罹难,难不成您要以身殉国才是了?”
“随你怎么讲,张某从军数十载,何曾屈服于敌?”桃花从屋内奔出,手中拿着装虎符的宝匣,对秦少陵耳语几句。秦少陵微微一笑,架在张都统脖子上的刀却又陷一步,说:“好吧将军,不过你看,这虎符你不给,到底是叫我们自己寻着了。”张将军长叹口气,闭上双眼,说道:“虎符被劫,我已成朝廷罪人,不如你给个痛快吧!也落得个为国捐躯。”
秦少陵手上的刀越抹越深,一股血从张将军脖子流出。众将士大喊“放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