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中午吃饭时候,王朝坐在门前,已经送走了六七拨客人。
说来也奇怪,今天客栈的生意恰好比平常时候偏好些。
王朝浓眉青须,膀阔腰圆,端坐在门口,不说是凶神恶煞,脸上也毫无笑意,有如此门神,之前的赶路的客商听说包场,便匆忙离去赶往了下一家客栈。
这种顺利的情况一直到,这个人出现之前。
原本这一队客商见到王朝那张胜似石狮子的脸已经离开,却又被这人给带了回来。
此时站在客栈院中的这人,大伙儿都叫他九把刀,是这一带有名的“走杆儿”。
给达官贵人看家护院的护卫,江湖上有个称呼,叫蹲杆儿,而所谓走杆儿,就是一些给过路客商保驾护航的江湖游侠。走杆儿大多零零散散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一组,人数不多,没有组织,没有固定客源,常常待在沿路的客栈中,等着住店的客商找上门来,也有些会在吃饭的时候跑到客商那一桌上毛遂自荐,即便买卖谈不成,也能混上碗酒喝。
“走杆儿”大多都有些武艺,但修为不高,要价也不高,多是些朝试未能上榜之类、资质有限的闲散汉子,凭着几分身手和江湖经验挣个酒钱。因为要价不高,尽管身手一般,这些人的生意却也不错,许多过路的客商愿意花钱买个方便,免得被一些小毛贼骚扰,大多数“走杆儿”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圈内的蟊贼看到他们在商队里了,也卖他们个面子,事后大家再心照不宣。
不过一旦真的有强人出现,“走杆儿”们往往跑的最快,所以客商暗地里也叫他们“一溜烟儿”。
九把刀在这一带很有名,一是因为他修为很高,可能是“走杆儿”里最高的,二是因为他脑子有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强人,他从来不会先跑,甚至有时会去主动找些闲事......
所以他总是受伤。
所以他这会儿站在院子里。
“我家公子把大堂包下来了,今天不待客,你们走吧。”王朝因为余欢一直在身边转悠,正闭目养神,合着眼睛对院里的九把刀说道。
“哦?你说包场就包场了?你是掌柜的吗,待我进去问问掌柜的。”九把刀背上背着一个木箱,整张脸都罩在斗笠的阴影里。
“确实包了。”余欢拎着茶壶在王朝身后适时说道。
“哦?”九把刀抬起头,露出一张极年轻的脸来,看到这张脸时再想起他的声音,才发觉有些刻意的深沉。
“这是客栈,即便他包了大堂,那我住店总行吧,我进去讨碗水喝总行吧。”
九把刀说着,抬脚便往前走,仍然清秀的脸上咧着嘴笑的张扬。
王朝睁开双眼,看着九把刀的抬脚落脚,一步步要从院中走进大堂来,眉头动了动,心中疑惑,他一直都是如方才那般说辞,确实只是包了大堂,大中午的住什么店,难道只有你能想到这是客栈?莫不是刻意来找事?
“若再往前走,我便将你的腿打断。”
“呵!果然,官爷就是如此嚣张吗?小爷我今日就是要进去。”
九把刀戏弄的看着王朝,依旧往前走着,并没有因为王朝的威胁停下来。
“别动手别动手,这人脑子不好使的。”
余欢见王朝起身,慌忙用双手按住王朝的双肩,竟直接将王朝又按回了座位上,心中纳闷九把刀是怎么一眼看出王朝是当官的,顺着九把刀的目光落到了王朝穿着的官靴上。
“彼此彼此。”
九把刀看着余欢,撇了撇嘴,已经马上要走上台阶来,一边说着,双手探向背上的箱子,箱子里面有九把狭直的唐刀。
王朝感受到肩上的压力,动了动身子,诧异的扭头看了一眼余欢,又看到余欢肩上的茶壶,不由有些郁闷。眼见九把刀不识抬举,王朝握住身下板凳的一条腿,震开余欢的双手,拎起凳子砸向九把刀。
确实是九把刀先拔刀的,余欢揉着太阳穴一脸难办的朝屋里大喊,
“兴哥!打起来了啊。”
阿兴站直身子将毛巾搭到肩头,首先看向柜台里的云嫣然。
云嫣然头也未抬,随意的摆了摆手。
“掌柜的说,不用管。”阿兴眯着眼笑的像个弥勒,说完又躬着身子去问旁边的人要不要点心、要不要茶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嫣然发话了,余欢无聊的吹了口气,只得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上,看着院中二人打在了一起。
王朝手持板凳如同拎着一把大锤,立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一脸冷漠的砸向九把刀。九把刀双刀交叉挡在身前,只是一触之下,身子便骤然被震飞了出去。
九把刀几乎飞出了院子,脸上笑容收敛,凝重的看了一眼王朝,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双刀向后凛然一甩,十指重新握紧刀柄,屈腿蹬地再度冲了回来,一步跃起双刀斜劈向王朝。
刀势刚成,九把刀双手离刀,手上带着残影又从背后抽出两把刀来,从另一方向斩向王朝。
真正的漫天刀影。
空中的九把刀竟似同时使用四把唐刀一般,一刀斩出,又探手在空中抓住一把,刀光闪烁,如处身于刀刃组成的巨大花朵之中。
“儿戏!”
王朝迎向九把刀,举着板凳左右抵挡着倒退两步,顿住身形,喉间发出一声冷哼。
双臂猛地一分,将板凳从中直接劈开来,双手各握住一条凳腿,腰身下沉,身躯看起来却更加挺拔,站在客栈院子正中,昂首看着九把刀和刀光。
余欢看到王朝身形顿住,目光随之一凝,脑海中浮现出千军交战之际,一杆岿然不动的帅旗!
“滚!”
王朝一声爆喝,双手握着凳腿陡然挥开,挡住了左右而来的四把刀,不带一丝犹豫,再次一凳当头砸向九把刀。
劲风把九把刀的斗笠吹向身后,九把刀仰头看向砸来的半只板凳,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瞬慌乱,弃了劈出去的四把刀,又从背后抽出两把刀来。
交叉在一起的两把上好唐刀如同铁网兜住巨石,猛地一沉。跟着,九把刀的身子瞬间沉下去几分,脚下的土地崩裂成几块。
“当朝剑豪尚还只用一把剑,你这几把刀,街头卖艺去吧。”
九把刀额头上已满是汗珠,王朝冷冷地看了一眼九把刀,收回了压在双刀上的板凳。
随手将布满刀痕的两半板凳丢到两边,招过两个早已守在旁边的护卫,
“看好门,我去去便回。”
王朝说着看了一眼余欢手中的大茶壶,匆匆走向茅厕方向。
喝了一肚子茶水,刚刚又大动手脚,王朝现在感觉茶水不止是在肚子里荡漾,而是在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