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生活自律的他,没离开大周前,就酗酒不断。常常无思饭食,醉的连胃液都吐出来。
无衣和夜那次从江南竹舍回京后,煌灼抱着猫,也便离开了。
一人一猫,煌灼日落而歇,日出而游走。几月来去的地方无不是名山大川,带着无衣的那只猫,去了无衣以前和他说过的,她想去的地方。
庐山瀑布,黄山云海,阆菀仙葩,峨眉山月,桂林山水……………。但凡那些举国闻名的名胜,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
前两月,铁卫们倒还寸步不离地跟着。第三月,煌灼将铁卫摈退了。李制李鹤无奈,只得让铁卫固守指定地点,随时待命。第四月,煌灼将李制李鹤也摈退了。独自一人,与猫继续云游天下。
依旧白衣蔼然,不沾染纤尘。然而即使与猫相处,温雅地笑着,也减不了颓然。半年来,除了与猫说话,竟不曾与别人开口过。
有时候一个人行到荒山野岭,无处歇脚时,从来就不耐烦油烟的他,竟为了那只猫下厨。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不敢恭维,作为猫食也算上等了。往日于酒楼进食,竟也完全只为了那只猫。
“小东西,让你跟我一起流浪委屈你了。无衣并不讨厌你,只因为讨厌我而讨厌你。”
“这些日子被各国的政客缠的烦呢,大周的江山我都懒得理会,又怎会为他国殚精竭虑?若是父亲在世的话,怕要说我英才埋没了。怎怪的了我呢,我本来就不喜那些东西。当年若不是齐国进犯,夜在龙景帝那里举荐了少年的我,也不会被龙景帝相中,迫我成就了功名。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被夜逼的呢。”
“这一生,我误了清嫣,无衣误了我。因果循环,都是报应。清嫣定然在怪我,宫中清清淡淡的淑妃,可和她往日随父出征,在战场上动如脱兔的性子不像呢。我和无衣成婚是夜即位的三个月后,我大婚的半个月后,清嫣她就进了宫。虽没和夜提过清嫣,夜应该也隐约知道清嫣认识我吧。可即使受封淑妃,又怎比的过嫁个寻常男子,一生平淡呢。”
“你也见过淑妃吧?她认识我的时候,与无衣前后相差半个月。就在我与无衣三年之约的那次出征中,李制的远方叔叔李将军父子也随军出征,独留清嫣与庶母在家不放心,竟是带了去。李将军战死沙场,我对不起清嫣,误了清嫣的感情,更对不起她。那个失怙失母的可怜女子,好在夜怜惜。”
“军营里,多少个日子叫我大哥哥,现在她还肯叫一声么?”
“对,我只担心清嫣在宫中的生活,丝毫不担心无衣。无衣比清嫣狡黠,她有她的小聪明,又是在宫中长大的,应付起夜的女人来,只会游刃有余。夜的疼宠和照护,更能让她安枕无忧,我不担心她。”
“小东西竖起了耳朵,也听到了什么么?对,半年来除了之前我的人,一直有另两批人马跟着我们。西方的是慕容殇的燕军,我杀了慕容晴,慕容殇只有那一个同胞姐姐,他岂会放过我?慕容晴已死半年,慕容殇为了国际形势,竟一直没放出风声,真能隐忍呐。东方的呢,小东西猜猜是谁?”
“是夜的人。已经跟了我们几个月了。无衣或许不知道我上次去燕国得到解药的当日,转身的那一刻,就将一把匕首插进了慕容晴的腹中。可夜知道啊。夜不放心我么?他知道我杀了慕容晴,顾虑慕容殇会找我麻烦,他不放心我么?他强占无衣的那一刻,怎么没有想过我会难过呢。他明知道,我不像他一样爱重江山爱重天下,我想拥有的,本只是无衣。我的手足兄弟,一起长大的夜,把我唯一喜欢的女人,夺了。他三宫六院有那么多女人,而我二十年来只爱了那么一个,他也狠心夺走了我的。”
“他无视我们的友情带给我的痛,一点也不压于失去无衣的痛。
他们两人,在我心里的地位原本是一样的。
明知告诉无衣孩子掉了的真相,或许会挽回她。
可我怎么打破的了这种平衡?”
终于,煌灼游荡在外的半年后,一直尾随的慕容殇的人露面了。
而经过了几十遭捕捉煌灼的围剿均以失败告终后,慕容殇在这个阳春三月也终于亲自出马了。
清一色的燕国鲜卑族人,个个年轻体壮,手握弯刀,身负弯弓。慕容殇虽寒光潋滟,却仍以礼相待:“寡人在此,恭候驸马多时了。”
“驸马?”煌灼道:“既未与贵国公主成亲,何来驸马一说?”
慕容殇沉吟道:“请将军随寡人回我大燕。天下一统,事成之后,寡人一言九鼎,放将军自由。”
“你还没死心么?”去一次燕国也好,至少知道了雄才大略的燕王就是燕帝呢。真难为他,之前中了自己的一箭差点送了命,为了招揽自己,并不与自己计较;如今死了妹子,也不与自己计较,只求帮他平定天下,四国统一。只是,如今有所需,他固然隐忍不计;一旦四海归一呢?姑且不论燕国统一天下后,自己功高盖主,他会过河拆桥,致自己于死地;就是杀了慕容晴的那笔债,他到时候也会讨回来。
“将军敬酒不吃吃罚酒,寡人只好将将军请去我燕国了。”慕容殇一扬手,“放箭!”
煌灼抽了流云剑,流云剑法,如轻云出岫,云淡风轻,飘忽而来,倏忽而去,快巧轻灵。箭矢雨点般而至,却不能近煌灼之身,更遑论伤及他了。
“啪、啪、啪!”慕容殇连抚三掌,赞叹道:“好剑法。只可惜……………。”
“只可惜,我这半年来爱人与手足都背弃于我,为爱情所苦,为友情,亲情所苦,积郁成疾,又长久地作践自己,功力只有原先的五成。伤痛之疾,致使体力大不如从前。这一月来,又与你谴派来的数拨高手周旋,身体已有不支之象。”
慕容殇和颜悦色,显然赞同煌灼的话。煌灼却雅然一笑:“即使如此,不做你的俘虏,却是绰绰有余。”
慕容殇脸上寒光一闪,显然被激怒。金光剑抽出,“寡人今天便亲自会会你。”
养精蓄锐过,慕容殇的精力不同于煌灼的颓唐。又内功深厚,掌风之中所挟力道成排山倒海之势,狂压向前,所指之处,无坚不催,无孔不入。
煌灼自知身体本身不支,并不与他硬拼。煌灼的剑法与夜所习不同,本身巧妙,此番流云剑法连贯使出,剑意随之牵动,慕容殇所能发挥的威力已被大打折扣。
然慕容殇并不想他长得那般硬朗,却并非一味硬干,用劲厉而巧,仗着深厚内力和灵巧变幻的身形偏与煌灼硬碰。
他也知道,与煌灼硬碰硬,依煌灼目前的身体状况,迟早会露败象。
然而他还是太低估煌灼了。
当他的耳侧划过煌灼的流云剑后,煌灼微微一笑,“即使与你硬对,你在我手下,也走不过百招。让你的手下一起上吧。”
慕容殇知道煌灼说的是实话,虽一向就知道煌灼的功力深不可测,然煌灼出征在外时,一向都只是坐镇指挥战争,从不亲自现身沙场。不到点兵的时候,在战场上连铠甲都懒得穿。怕是除了夜,没人真正与煌灼交过手,亦无人知道他武功深浅吧。
因为只知己不知彼,适才与煌灼交手,已觉难缠。
本以为依煌灼此时的身体,硬拖下去,总会疲惫不支,可功力的相差又悬殊的很。
慕容殇也知道夜有派人在远处护卫煌灼,因前几十次的围剿,煌灼轻松突破。此次夜的人约是看准了煌灼的胜利,也放松警惕了。慕容殇正是瞧准了夜的人还在远处,煌灼的铁卫又久没出现在煌灼的身边的这个时刻下手。
此时若不成功,只怕夜的人和铁卫知道燕帝亲至的这一场打斗后,燕国的人往后再没什么机会近煌灼的身了。毕竟这并非燕国国土,他大意不得。
煌灼虽信心十足,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体疲惫状况,存了保存体力的心,虽带睥睨,说那话却也是以此激将,慕容殇的尊严使然,只怕不会令属下们围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