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恍然记起,上次见到四叔叔,还是在睿清王府与他闹的不欢而散的那次。
我一直想着去和他赔罪,竟一直耽搁了下来。
而刚才见到了他的笑容时,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根本没有去与他赔罪的必要,他,他在对我笑啊。记得……………记得上次在睿清王府,他最后从我身边离开时,唇边,也这样森冷地弯了个风华绝代的笑容。
诡异的,气氛。
总觉得糊里糊涂,便差了个小宫女去酒宴上唤了齐宕出来。
齐宕最近总是很忙的样子,这个月几次进宫来看我,也是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人了。也不晓得他有什么好忙的。我还没开口,齐宕已漫步往假山那里走去,边走边说道:“姐今天不叫我出来问话,我也有事情和姐说。”
问他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打算去雍城转转。”
雍城,龙煌灼自创基业的地方。
我严肃地看着齐宕,齐宕道:“既然姐知道我的意图,我也不瞒姐了。我打算去雍城投效姐夫。”
我道:“龙煌灼只是自立门户而已,又不是要征伐天下,有什么地方要你投效的?”
齐宕抱拳审视着我,“姐自欺欺人罢?”
我愕然地看着齐宕。
齐宕掐了朵牡丹,隐笑道:“姐夫是怎样的人,难道姐心里不清楚?”
微一沉吟,齐宕道:“有的人说姐夫招兵买马是为了开疆扩土,开辟自己的王国。可能吗?他本不喜权利名位那些东西。姐这次从江南回来后,我以为姐夫会隐居不过问世事。结果,姐夫非但没有出世退隐山林,还令我大吃一惊地自创基业,入世招兵买马。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宕,齐宕也不顾我的惊异,自顾道:“若此时是太平盛世,姐离开江南后,姐夫只怕真的会不过问世间事;可惜,今天下即将大乱,燕国日强,兴兵征伐天下只是迟早的事。一则,慕容殇算计离间姐和姐夫的感情,姐夫饶不了他;二来,姐夫在燕国地宫半年惨无人道的生活,姐夫更饶不了他。姐夫怎会看着慕容殇称霸天下?依我看,姐夫招兵买马,又选中四国相交的雍城作为自己的腹地,目的就在于阻挠慕容殇雄霸天下的宏图大业。”
齐宕说的没错,齐宕说的都没错。
自淑妃对我说,龙煌灼在雍城招兵买马,自创基业时,我就知道,他是为了阻挠慕容殇称霸天下。
慕容殇养兵三年,征伐天下的时机已到,兵力已成熟。
因而龙煌灼蓄兵养锐,自立一方,拥兵自重。
所以,当时淑妃对我说那话的时候,我在心里说,很好,至少表明他真的在为自己而活。
阻挠慕容殇成就霸业,他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大周披荆斩棘。若是为了大周的安定的话,他会回来大周重掌他的三军,而不是招兵买马从头做起,重新去养军练兵。
自创基业,阻挠慕容殇的霸业,他只为自己。
虽然征战沙场非他所愿,如今他主动违背自己的心意,我替他惋惜。
可是,我更多的却是在为他高兴。
自我认识他来,他的战绩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我所见到的,只是他谈笑自若,温润风雅的一面。如今,他开疆扩土,在适合他,属于他的舞台上展示他的军事才能,做起了他该做的事。他终于做正事了,我高兴。
将军始终是属于沙场的,只有在那里才能如鱼得水。
而我也衷心祝愿他开创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番天地。
早知龙煌灼自创基业的意图,由齐宕说出来,我听着心里更觉舒畅。问他道:“是四叔叔告诉你这些的?”
齐宕道:“四叔最近常在他的书房里一待就是半天,哪顾的上理我?不过,他那天倒是以指蘸水,在棋盘上写了个‘乱’字。”
“他没有说什么?”
齐宕哼一声,“他会说什么?你以为四叔会心怀天下?只怕天下大乱了,人都死光了他才觉得好。”
我觉得齐宕说的很对。
“那姐既然不反对,过几天,我就动身去雍城。四叔冷血又没有感情,我留在他身边,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我冷屑一声,“你自己说说,在四叔身边待的这两年,你学到了多少东西?好好给我待在京城,哪里也不许去!一展抱负?别忘了,你今年才几岁!抱负给我留到十年后再展吧!”
“姐!”
丝毫不理会齐宕的申诉,我只管拂袖而去,长长的裙尾拖曳在宫阙石地上,留给了他一个清冷庄重的背影。经过他的两个贴身侍卫身边的时候,我沉声下令道:“今日起,给我好好看着八王爷!”
“是!”
齐宕小的时候少不更事,抱了猫叫姐夫,龙景帝死了后,母亲对着装有高粲信物的小匣子说话,一听母亲说是在和我父亲说话,便固执地以为龙景帝没死,而是被母亲装在了那小匣子里。
他小的时候我担心他不聪明,可近来,却又越来越担心他聪明过了头。
龙景帝当日希望他君临天下,母亲希望他平平安安。我也只和母亲一样,希望他平安长大。
齐宕,我唯一觉得骨血相连的血亲。我再经不起他有个什么闪失。
如果他小小年纪就硬要施展他的抱负的话,我宁愿折了他的翼,将他关在笼子里。只要能护住他的平安。只要他平安。
除夕那晚我梦到死去了三年的龙景帝一身戎装上战场杀敌,后来抵御不了敌军,丢盔弃甲连京城和皇宫都不要了,往东北方向逃窜而去。
我不安焦虑地被龙御夜从梦中叫醒,他抱紧我,不住地问我怎么了,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浑身冷汗涔涔。
天一亮蒲历师就奉诏而来落霞殿,为我的梦占卜。
龙御夜当初私定大婚日期时,蒲历师就因预言大周江山有风雨飘摇的一劫,龙御夜龙颜大怒,要对他午门斩首,幸而龙煌灼即使出手相救。
此番蒲历师占卜后,我看他脸色比我和龙御夜还凝重,已猜到这次又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也知他说出来的占卜的话恐怕又要惹的龙御夜对他动杀心,因而跪地不语。
龙御夜没那耐心与他耗下去,遂道:“朕恕你无罪!”
闻此,蒲历师方叩首道:“启禀皇上,此乃大凶之兆。不出半年,我大周江山将易主。”
“混帐!”龙御夜自是大怒,在他发作前,我及时拉住他的手安抚住他,温言道:“让历师继续说下去,有化解之法也说不定。”
蒲历师接着道:“微臣近来夜观天象,帝王星与紫薇星的距离更较皇上两年前大婚那次拉近,帝王星与紫薇星的碰撞只在咫尺间。金木相交,水火相遇,明显昭示着外有敌寇,内有大奸之臣觊觎帝位,后宫更是内院起火,水火不容………………”
龙御夜每听蒲历师吐一字,脸色就阴沉三分,我知道,他虽然对蒲历师的占卜盛怒,却是有几分相信的。
而我也非常相信。
外寇或许就是燕国,内奸之臣约是左相了。后宫内院起火,也大约是在说我和皇后之间的争斗吧。
两年前,龙御夜大婚前蒲历师就预言那婚期会导致后宫水火不容,今天我才知道啊,这和我有关呵。当日,当日,他娶他的皇后,我嫁我的龙煌灼,那时候我何曾想到就算那预言成为现实,后宫争斗会和我有关呢?
龙御夜显然也想到了我头上,那日,蒲历师离开后,他定定地看着我,撂给了我几个字:“给我安分点。”
“是。”我唯喏道。
或许是因为除夕晚上的这个梦,自大年初一起,我没再就龙御夜因私通之事错怪我而冷待他。这关头我也没那胆啊。相应的,他对我的爱情的算计和欺瞒,我也暂且搁在了一边,甚至是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