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龙御夜,异常专注于他的政事,甚至是在这个正月,他也没将政事撂在一边。
龙御夜是宫里唯一的一个男人,他身上只要有一点变化,后宫众人都眼睛雪亮地看着,或许是因为此,表姐与我的关系也有了暂时的和缓。
从我除夕那晚做的那个梦起,就预示着龙轩三年是生灵涂炭,凶险而不平凡的一年。正月末,边关探子十万火急地赶到京城,上奏说,燕帝亲率二十万大军向赵国开进。
与此同时,赵国皇帝亲自修书一封,向大周借兵。
赵国若亡,燕国的兵力国力都会得到补给。而接下来,不知餍足的慕容殇吃掉了一个赵国就会罢手么?大周与齐国,不是面临接下来的威胁了么?这个关头,大周不是该和赵国同仇敌忾,连手抗敌么?
不想,龙御夜只微一思索,就拒绝了赵国皇帝的请求。
慕容殇早早派兵占领了赵国衔接周国的要塞,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势。周国若派兵与赵国共同对付燕国的话,双倍于燕国的兵力,只怕也有去无回。
龙御夜不是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实则看清了形势,爱莫能助。
何况大周的三军亦是军容赫赫,全是龙煌灼早年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军纪亦是严明。大周国力本胜赵国几筹,与齐国、燕国不相上下。如今保存实力,勤于练兵。燕国虽兵力充沛准备已久,大周与燕国一战,也并非毫无胜算。
高崇与龙御夜一样,面对赵国皇帝的请援也爱莫能助。只作壁上观。
高崇本就对战场充满一种寻常人没有的激情和向往,怎会惧怕燕国?龙天羽在他身边已是一年多,高崇这一年多没有征战沙场,只怕浑身都痒,希望战争来的越猛烈越好,最好打到他的齐国去,让他和慕容殇一决高下。
是而,不同于龙御夜对待慕容殇此次不正义战争的谨慎,高崇是非常活跃而蠢蠢欲动的。
二月下旬,慕容殇夺赵国五城,五城之内,赵人死的死,伤的伤,迁的迁。一时赵国对话说的是鲜卑语,见面唱的是胡歌,大街上行走的是胡服衣着的鲜卑人。
三月上旬,燕军已开进赵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城市。
下旬,赵国经济最发达的城池再度被燕军占领。
四月上旬,赵人流离失所的更多了。
那些赵人都去哪里了呢?当某一天我送糕点到龙御夜的勤政殿,我在外殿偷听到后,我大吃一惊。
原来,从一开始,逃亡出赵国的赵人就投奔到了龙煌灼的雍城。两三个月下来,雍城已然成了收留赵人的难民窟。
据说,因为赵人太多,雍城四处都是毡布搭成的临时帐篷。龙煌灼也停止了招兵买马,毕竟招兵买马以及再扩充军队,耗费的是大量的金银珠宝。雍城营地里龙煌灼的钱财,全吩咐李制拿去买了米粮,以让赵人不至于饿死。
说也怪,雍城虽不属于赵国,可毕竟与赵国接壤。燕国既进攻赵国,雍城就在赵国边缘,慕容殇非但不顺带去攻打龙煌灼的雍城,还刻意避的远远的。
而龙煌灼亦只做着救济赵人之事,并不为赵人讨公道。与慕容殇,竟是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勤政殿里为此事吵开了,一臣子说,龙煌灼袖手旁观此举,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说龙煌灼和慕容殇是一伙的,我大周该派兵拿龙煌灼是问。
有臣子说,龙煌灼若与慕容殇是一丘之貉,又收容赵人做什么。虽然施舍给赵人的只是稀粥,然而流亡雍城的赵人数以万计,就算每天买大米的钱,金银财宝也是流水般流出啊。龙煌灼若与慕容殇是同党,犯的着搞的自己倾家荡产吗?
处理的是与龙煌灼有关的事,龙御夜和往常一样,只是闭目沉吟,不语。
等到臣子们吵够了,龙御夜才轻描淡写地说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而我,蹑手蹑脚溜走后,脑中只有一个意识,子郁他缺钱用。
那些臣子说龙煌灼袖手旁观,助纣为虐,细论起来,说那些话的人,无论是大周君臣,还是齐国君臣,不一样也在袖手旁观,助纣为虐么!不就是龙煌灼的雍城离得赵国近一点,他们才那么说的么?以五十步笑一百步还在那里高尚批驳别人的不是!
龙煌灼犹在养兵期间,兵力还不成熟,时机还未到,即使阻挡的了慕容殇此番拿下赵国,也不能一举将慕容殇铲除。
如果龙煌灼手握重兵,他会袖手旁观么!
不管如何,我相信他。如果说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去相信的话,那个人就是龙煌灼了。
收拾了两包袱珠宝首饰,全是以前龙景帝赏赐给我的。样样价值连城。那些珠宝龙御夜大都没在我那里看到过,即使那些珠宝不在落霞殿了,龙御夜也不会有所察觉。
帮衬龙煌灼在雍城救济赵人和招兵买马的事,我到底没那胆让龙御夜晓得。
几乎是在第一次送出珠宝我的人回返时,就带回了龙煌灼的一封信笺。
那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珠宝,都是出自大周宫廷,他又怎会不识得?依龙煌灼的睿智,我虽没让派送珠宝的人留我名姓,他又怎会想不到是我。这般私下不为外人知,除了我,整个大周还有谁拿的出这么大的手笔?
龙景帝时,好的东西都在我和母亲的昭阳宫;龙轩帝时,好的东西都在我的落霞殿。
夜阑人静时小心展开信笺,只是一张雪白的宣纸。
一个字都没有,却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中。
然而再多的珠宝也经不起我三天两头往雍城送,一个月下来,那些龙御夜不晓得的珠宝终于送的差不多了。
落霞殿我现在拥有的奇珍比送去雍城的更多,然而却不敢轻易地打这些珠宝的主意。
于是那天在龙御夜的面前,‘不小心’将他送的一座金佛打碎了,金灿灿一地的碎块,那可都是金子啊。
我‘神伤’地哀悼,龙御夜见了,只说了句碎了就碎了。我便惋惜地让连翘把地上的碎块收拾了。
连翘心领神会,做的毫无破绽。
当我再一次送别去往雍城的心腹时,却正撞上了德妃和淑妃。
德妃从贴身宫女手里拿过一个包袱,笑道:“公主宅心仁厚接济雍城难民,我怎么能不尽一份力?”
“你别抬举她。”淑妃淡淡道:“宅心仁厚?收留赵人的若不是雍城的子郁哥,你问问她,她会做这等慷慨大义的事吗?”
我看着淑妃,不语。
淑妃将一大叠数目惊人的银票交给我的心腹,转而哼笑看我。
见惯了钱财富胄的我,都被那一张张银票的数目惊在当场,已足可见淑妃一出手的骇人见闻了。
“这都是子郁哥的。”淑妃道:“魏叔叔本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晚年才弃商从官的。不然,你以为你初嫁进将军府,子郁哥供的起你在将军府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他要养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会花钱的公主妻子,还有他手下的那么多人。”
淑妃似乎很满意我不知道这些钱财的事,可即使我和龙煌灼同居将军府的那些日子,又没有持家理财,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淑妃道:“这些,不说救济难民,他招兵买马都够了。”
半月后,我的心腹从雍城归来,告诉我,龙煌灼说雍城不缺钱用,无需为他千里张罗。我只以为淑妃将属于他的钱财送去给了他,他不缺钱了,因而说这话。没料,心腹取出一物给我,说龙煌灼说的,我看了此物就明白。
却是一块碎金。
我故意打破龙御夜送我的金佛的碎金。
我明白了,果然都明白了。
龙煌灼看到碎金的第一眼,只怕就明白,我不为人知的珠宝都全给他了,自这次碎金起,我现有的那些珠宝都是龙御夜送的,都动不得了。他不要我为了他而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