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人吃麦冻,一懂也勿懂,这是上海人对山东人的嘲弄,最大的是不懂享受。我父亲身
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乖,也越来越抠门,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大杂院人口与户数的不断增加,很多人都说老山东一分钱看得比跑马厅大,绝对不夸张。每天吃饭时就可看出来,人家是今天小排骨,明天大黄鱼,最起码也是辣椒肉丝。我们天天是蔬菜,我妈拿下吊在阁楼横梁下的咸肉,想斩一刀,他瞪着眼与我妈吵架吵半天,死活不让我妈碰咸肉,还说我妈大手大脚是漏财货,老是借钱出去收不回来。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大家连饭也没吃成。又过了半月,咸肉有点耗味,我姐先斩后奏割下半块烧冬瓜,他还瞪瞪眼。结果大家都嫌咸肉有点耗,只□□瘦的把油黄的肥膘和皮都吐掉。又过了半月,咸肉的颜色暗黄长毛又白花,他才对我姐说,把咸肉吃了。我姐故意问我:“阿二头,咸肉想吃伐?”我爸从来不骂我,我就敢说:“谢谢一家门,啥人要吃。”如果这句话是我哥阿福讲,逃不了一顿拳脚。大家都摇头,我姐去扔掉,我爸又不肯。我妈掌握了道理反过来跟他吵:“别说咸肉,就是年糕又不是好东西发霉长毛才想起吃。我看你这块肉吃下去呀。好端端的东西,变质才吃,省在哪儿,要不你带到山东老家去,带到棺材里去。”我爸被我妈噎得干瞪眼。我妈又骂骂咧咧:“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不知这个死老头钱放到哪儿去了。”按教规和校规,我与秋冰共读的小学,五年级男女必须分校,我早就到外滩洋泾浜天主堂的教会小学。我也发牢骚:“下雨天没有车费走20分钟,没有雨伞,没有套鞋。下雨天还穿着漏水的球鞋,到四川路学校去混身湿哒哒。”这时邻居都围过来说:“老山东呀,侬真是只会吃麦冻,一懂也勿懂,啥人想借侬一分钱,就像割侬一磅肉。”世事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傻事?
我跟我爸睡一张床,那天,我不知要找什么东西,东翻翻西寻寻,翻起床单垫,就在席
子与床板的夹层,发现小方油布包,包着4a大小用坚韧黄皮纸毛笔写的文件,落款借出方
借入方中人......我发现重大秘密,立即去找冯先生,把几张厚厚的黄皮纸交到他手里。他一
看这些文件非同小可,凭着老邻居几十年的交情,以及关心他人的厚道,说了声:“阿二头
开路马嘶开。”他习惯与我开玩笑,“你爸是穷光蛋,我勿要侬这个毛脚女婿。”猫猫在背后捅他一拳,也跟着我们走。“大姆妈好。”这是街坊邻里对我妈的习惯叫法,早市即将落市,店内就我们家人,冯先生环视一圈,目光落到我爸那张核桃脸,那副干巴相,起码八十岁。他说:“老山东啊老山东,侬真的只会吃麦冻?哪能借给后马路袜厂老板一千大洋?恐怕丢在黄浦江里泡汤了,连浪花也没有。袜厂老板和他的宪兵儿子早已逃到台湾。”我爸的脸色突然变得像隔夜的烘山芋皱巴巴灰褐褐,重重地倒在板凳上。
我爸十八岁从鲁南背个小包袱走到上海,打零工摆小摊,混了四十年苦苦攒下的钱,一
心想回老家置几亩地,来个荣宗耀祖,他竟然五百银洋买了30亩田,一个果园,一个有小
院子的二进三厢的茅草屋,一辆大车。我们不知道我爸手里有多少钱,也不知道老头儿把钱藏在哪儿,即使有也多不了几个钱,根本也不可能借给人家,他与人老死不向往来。想不到他有那么多钱,又突然起洋盘心放高利贷,结果弄得血本无归,全家人都数落他。我妈妈骂得最凶:“迭只死老头子,捏牢钞票不肯放,想勿到我们嘴巴里省下的钱,他竟然买炮仗给人家放,害人精,早点死脱太平。”我也嚷嚷得好厉害:爸爸,侬为啥不在上海买房子,害得阿拉现在还住又破又滥的矮平房。我爸脸色变得惨白,我们手忙脚乱,搬他到二条长板凳上,让他躺平。大家都哭起来,哭得最伤心的是我姐。尽管父亲与母亲吵,却从没骂过我姐。她不停地说,阿爸侬啥地方勿舒服侬讲,我搭侬倒开水好伐,叫三轮车送侬到医院好伐。她叫冯先生不要再讲下去,他还是说:“上海滩的大好佬,捧了大黄鱼小黄鱼来寻我,叫我帮他们出主意。侬到我楼上来坐一歇,喝口茶,听听我的意见,我会要侬一分钱吧!山东人只会吃麦冻,一点勿错。我叫侬买房子,只当耳边风,现在松柏里的房子翻跟斗,存心当我猪头三,真正气死人。再讲,街坊邻里老吃客相信侬,还是山东阿嫂?介大事体侬搭山东阿嫂商量过伐?何况山东有些地方是解放区,在搞土改,侬勿是存心买:“大伯伯,侬为啥喜欢吃麦冻啦?”冯先生挥挥衣袖走了,猫猫也跟着走了。
我妈是上海人,我们一家都出生在上海,我们早就沪化了,我父亲的家乡在山东的哪儿谁也不知道,知道的就是户口本上的籍贯,或许只有我知道。我们一家人想不通的是,即使你要买房子,何必买到山东去呢?我爸待我最好,我却最恨我爸,如果他那笔钱留着,现在兵荒马乱,上海人有门路的都逃到香港、台湾、美国,房价又跌下来,我们不是买到便宜的房子了吗?我对故乡的印象是用石头擦屁股的茅坑,长毛的高粱煎饼,死水一潭的池塘,我父亲出的简陋的草房。话说,我父亲与我妈吵过之后,收到我奶奶山东的来信,说我大伯死了,老家只有老奶奶和大伯家的孤儿寡母。我爸感到自己身体有病,在世也不远了,否则我再也看不见自己的老娘,就毅然带着我回山东。我爸那个老家是殷家村,我家是外姓,又是穷,自然被人看不起。殷村大地主家的家园很大,我爸家就在他家的炮楼下,和另一个大约是中农的殷家,那个中等院子的夹缝中,二间茅草屋。一间是伯母家,另一间是带着锅台的房间,黑糊糊的一半是我奶奶住……奇怪的是乡亲也有殷家的,来到我们的小茅屋,我爸带着我东看看果园和房子,西看看什么田地,反正我什么都不懂只在那果园用竹竿打下几个外衣发青的核桃。很快我爸要带我回上海,却与我奶奶吵了一架。我奶奶那个会生蛋的母鸡,不知怎么飞得高高的,在我奶奶家院落前,那个比圆台面大不了多少的池塘飞个没完,突然,掉落进水塘淹死了。我奶奶哭得呼天怆地,半夜里又上吊死了,葬在那颗几人合抱的大柳树下。所以我对故乡的记忆是,有狮子的石桥、清冽的西沙河、路边的黑松林、还有那棵大柳树。后来我才知道,我奶奶不愿意我父亲走,我父亲就是那时候下决心在家乡置地买房,等他老了,带着一家人衣锦回乡。原来以为我在故乡捡了二个青皮核桃的便宜,后来我才知道,那果园就是我父亲那时买的.
我父亲病倒之后,通过宋神父到中比镭锭医院免费治疗二个月后,外国医生,叫他在家
静养,事实上是判他死刑,每天一盒的瑞士散利痛就是一斤蛋,每天的消炎药等就是一斤肉,每周一帖中药半石米,真是雪上加霜。尽管房子破败,一半却成了面粉仺库,仓库是他的精神支座。面粉换成药品搬空后,他彻底垮了无法行动,活动的重心从小店移到家里。那时的街坊邻舍,不管穷人富人、好人坏人都有点人情味,老虎灶的矮子师傅,拿一袋水果来探望老山东,实际上是感谢我妈或我姐,我妈与许嬷嬷打招呼,就免去了矮子儿子的学费。烟杂摊的老烂脚送来几包老刀牌香烟和一小袋糖果,他们一家都是烂脚,我妈求见宋神父,我姐陪他们去圣方济各医院治好了烂脚……以前脚碰脚后来发家的张维泰、糖果厂李老板、大探长裘三根,与我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看在我妈的份上,来探望我爸,他们的礼品很丰厚,特别是唐半天还送了人参。我父亲吃了人参,气色就好一点。
晚饭后,我姐编结绒线,母亲扎鞋底。经济中心移到家里,我爸与哥哥数钱,等着银圆贩子阿水根来。那时非常有趣,一条金陵路从西藏路到浙江路站满窑姐儿,是红灯区。从浙江路到河南路口,站满银圆贩子,大头小头、鹰洋龙洋不希奇、还有墨西哥船洋,西班牙炮洋是金融区。城市无业游民阿水根就贩卖银圆,亮着他清澈的嗓子叫喊,银洋钿要伐,叮叮当当抖动手掌上的十来枚银元。□□搜去大量金银财宝,市面上的硬通货只有银元,金圆券跟草纸差不多。市井小民争着抢购银元,那些洋盘(外行)买进的是哑板(没有声音的假货)。架着机枪的红色飞行堡垒(装甲警车)似庞然大物,拉着警报在大马路呼啸而过,气氛极为恐怖,银圆贩子逃之夭夭.阿水根脚底抹油逃得最快,逃不走就成刀下之鬼。那时我小学即将毕业,我从洋泾浜小学回来,看着黄浦警局门前广场将干未干,紫红的血渍,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偶而看到阿水根我就骂他牛兄,他骂我小赤佬当心吃生活,我回敬他当心吃花生米,就死在广场上。
阿水根雷打不动,晚饭后来到床边问我父亲:“老山东要多少?让侬便宜点。我的银洋
钿乌龟碰石板硬碰硬。”我父亲拇指和食指夹起银圆吹一口,放到耳朵前听只有他才能听出
的声音。此时,他黯淡无神的眼睛才放出光来。他从没买到假货,阿水根也不敢卖假货,老
山东的哥们儿都是警察局的头面人物。我爸数着银圆又叮叮当当敲几下,干涩的脸上渗出油
润的红光。成交之后阿水根补上一句:“绝对便宜,多赚侬一分,头割下来当夜壶。”我妈借
给他的钱,大部分像肉包子喂狗有去无回,笑着骂他,黄牛肩胛,不讲信誉,或骂他黄牛,
连刀劈阿狗都不如,他也买一袋香蕉来探望老山东。赤佬,老山东生病也不意思意思。他只
得拿出一块银元,叫我明天买好东西给我爸吃。我问,什么叫黄牛?我妈虽然没读几年书,
在我眼里,恰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她说得妙极了。在江南水乡的水田里劳作的大都是水牛,
它们个大力大,肩胛骨高耸,便于套上耕具犁田,这是力气活,反观黄牛个小力小,肩胛平
塌,套不上耕具不事劳作,作为食用牛散养在田头宅边,冷不防偷吃青苗粮草。像阿水根这家伙,不事劳作、投机钻营、倒腾票证、获取厚利、不讲信誉不是黄牛是什么?
年关逼近,好像气氛特别紧张,流言与谣言四起,听说江北打得一塌糊涂,听说北京失手了,徐州那边好像国民党军队打光了,要不了三个月□□军队打到长江边……再怎么打,老百姓还是要过年,吃完腊八粥就忙着过年的准备了,我与秋冰在客堂间商量,过年该穿什么新衣服,写什么大红对联,还到哪儿去玩,说完我们立马行动,买来了大红喜纸,准备写对联,我磨墨,秋冰写,她写完一副我来写,她磨墨.我们人虽小,毛笔字却不错,正巧阿水根哼着流行小曲儿:王小二过年一年难一年,他来到客堂突然说:“阿二头给我一副春联。”我与他是冤家对头,就说一块银洋钿一副。“小赤佬敲竹杠,当心我请侬吃生活。还是房东小姐送我一副。”好咯呀!天知道像木头一样的秋冰竟然答应得很爽快,他开心得大叫:“大阿姐上次侬叫我我没空,今天有空帮房东老太大扫除。”春节前除尘洒扫是件大事,又是很麻烦的事,我姐从房间里出来,嚷嚷着:“侬只懒棺材突然睏醒啦。”他拿着竹竿扫把与我姐把阿奶家整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回到天井又弹落头上和身上的尘埃,说道:“迭咯世界上我最服帖的是侬大阿姐,今天横竖横出牛棚,也帮侬扫一下。”我姐说:“算啦,阿拉屋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勿如一年,面粉搬空,老头变死。”他说:“啥闲话,过年总要弄清爽,算我送大姆妈一份人情”我妈也从房里出来说:“阿水根,侬总算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他临走又说:“现在家家都说王小二日子难过,歪脖子老路的窑堂关门了,精华皮鞋店也倒闭了,矮平房的常州人在上海混不下去也回乡下了,老山东生病生得只有四面光墙,就是李厂长日子好过,明天叫我带几个人去大扫除我想小费总不少吧。”
李厂长拥有上海最大的糖果厂,在我们斜对门的和平坊有一套小卫生的单开间三层楼房子,他一直不称心,轿车只能放在弄堂口。正巧就在和平坊对门也就是我家大院的后墙有幢大房子,四开间三层,中西合璧拉毛水泥白石子外墙,很有气派。房主人是大资本家觉得大陆连年战争不断,感到不放心,二个儿子又经常被弹硌路的小流氓敲诈,不愿住这儿,他就咬咬牙把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卖掉到美国去发展了。李厂长是个精明透顶的商人,与冯半仙商量,冯先生并不完全了解他的底线,一片糖果厂能搬得动那幢房子就半开玩笑说拾皮夹子,李厂长又问,万一□□来了怎么办冯先生说就跟□□走,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吧冯先生想不到他真的以很低的价格买下了大房子。他想不透,又是一个发横财的家伙.我妈却明白,战乱时期他染指二白一黑(大米棉纱焦炭)赚了至少十个糖果厂,再倒卖美元,手里的钱麦克麦克。这几天李厂长忙着过年,也与冯先生商量,策划一场重大派对,忙着采购年货,特别是最好的茶叶和大炮台香烟。从新城隍庙到八仙桥的名人有钱人,都到他家里来聚聚,能不能到就看冯先生的面子了。
过新年了,是我们小孩最喜欢的事,又好穿新衣服了,有好吃的东西了。可我爸的病越来越重,每天哼哼着,我妈看着家陡四壁的空落落的房子,急的要命,这年过不了啦,决定全家不做新衣服,也不采购年货,她说活人能省,病人省不了,所有的钱都花在我父亲身上。按规矩除夕吃好年夜饭,我和妹妹每人一个红包都免了,初一在家不出门,穿旧衣服也无所谓。初二那天我妈帮我套上我哥穿下的旧长衫,只是桨烫了一下,叫我替叔父拜年,我当时眼泪就涌出来,把衣服一扔,又说头痛爬回到自己的阁楼去睡觉。正巧二阿姐来替我妈拜年,又叫我下来,我就是不肯下来,我妈就嚷嚷着:“大丫头无所谓穿旧衣服,别看阿福调皮捣蛋穿旧衣服一点没意见,就是这个小赤佬,穿旧衣服就像死爹娘。”我妈拿着擀面杖上来打我,还骂小赤佬一点不肯体谅大人的难处,二阿姐上来拉开她,又给我一个红包,虽然薄薄的,但她毕竟是卖水的女人,收入微薄,我感到非常珍贵,就谢了她,仍没有起来,突然我听到秋冰在天井里的叫声,马上套好衣服,像炮弹般冲下来。妈追出来叫喊,快点去拜年.我不得不去,秋冰叫了声:“阿二头快点去快点回来。”照理说,秋冰也应该向我母亲拜年,她总算走到我家门口,张着嘴巴:“大大大,新年,年年……”想不到这个伶俐讨巧的女孩竟然张口结舌,我妈的心冷了半截,心里骂句烂木头,也忘了给她红包,突然发现红包还留在自己手里,而秋冰并没想到红包我妈感到宽惠,烂木头省去我的一个红包。直至我拜好年回来,秋冰还站在天井里。她穿着一套玫瑰红的绒线衫裤,白嫩嫩的脸映着红光,额前的刘海发还烫了个圈,在我面前,挥动厚厚的红包。我心领神会,就去替阿奶叩头拜年,阿奶给了我一个厚厚的红包,她还叫我陪秋冰到她爷爷哪儿去拜年。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看旧长衫,摇摇头不想去,秋冰拉我一把,我不得不跟着她后面去了。刚出弄口,猫猫正巧与大毛头在讲笑话,还数着自己拿到多少红包。她羊角辫子二个蝴蝶结,绒线围脖垂下二个绒球,短大衣时装裤红皮鞋,大毛头飞机帽,飞行皮茄克,灯芯绒马裤,高筒皮靴,一看他们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大毛头大叫,阿二头像陈家木桥瘪三,我越发感到自己的寒酸,不肯走出弄口。秋冰马上反击:“阿二头就算是瘪三,功课比侬好,侬只会交白卷,我就是勿睬侬。”并叫我快点走。猫猫说,她来替我妈拜年,叫我明天去与她爸爸妈妈拜年。我说先去爷爷家拜年,明天再与冯先生拜年,就跟着秋冰走了。大毛头却叫喊:“我有巧克力,侬勿要勿睬我,我有巧克力。”他放下背后的日本式双肩包,拿出一块巧克力,反而被猫猫一把抢去,还骂大毛头:“为啥不把我吃猪头三,马屁拍在马脚上。”我们笑着走了。
在爷爷家里我拿到三个红包特别开心,饭后,秋冰又拿皮尺,在我身上比划,然后又跟着大姑姑上楼,不知拿下来什么,只是用报纸包着.初三上午是我应该去冯家拜年,看到自己的旧长衫我没有勇气出去,到了下午二点,我妈又开始骂我,过年不作兴骂人,她反而骂得好凶:“狼心狗肺的东西,冯先生待侬介好,为啥不去,猫猫待侬介好就是不去,没良心。”我不敢回嘴,只是看着自己的旧衣服。突然秋冰在天井叫我,我就跟着去阿奶家,叫我脱下旧长衫,闭上眼睛。她说连叫三声秋冰姐姐好,天上就会掉馅饼。我闭着眼睛笑着说:“勿要寻我开心,我是穿旧长衫命。”秋冰说快点叫,圣母玛利亚一定会创造奇迹。我叫秋冰好,秋冰美,秋冰是我大姐姐。秋冰笑得倒在沙发里,阿奶笑着骂,一对宝货又要儍宝了.突然我头顶是一只包裹,睁开眼却是一件长衫,我看着天花板发呆,世界真有上帝,上帝真会发善心哪里有什么上帝,原来是秋冰昨天向大姑姑要了一块布料,回家后一夜天没合眼,自己缝制完成的,当她帮我穿上长衫,我兴奋得盯着秋冰看,她不就是上帝吗,她不就是圣母玛利亚?我向五斗橱上端的圣母玛利亚圣象叩了三个头,,又向阿奶叩了三个头,叫了声我的秋冰姐姐好。我说我要去替冯先生拜年,等我回来替阿奶敲背,替秋冰擦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