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你又欺负学弟了。”
端着红酒杯走来的女孩无奈地倚在门口,慵懒的酒红色卷发与透蓝曳地长裙相得益彰,礼堂灯光明暗不定地打在她脸上,轮廓顿时显得立体而坚冷。
“我只是采取了最有效的办法。”阿兰耸耸肩,随后嘟哝着补了一句:“这水泥路真不结实,看看工程部的那帮家伙整天在捣鼓什么玩意。”
女孩又好笑又气地瞪了阿兰一眼,还想数落他几句,却见地上的小学弟突然鲤鱼打挺般立起,随手变出支玫瑰花,递到女孩跟前,右手抚胸微微躬身。
“只有玫瑰配得上您的美貌,美丽的学姐。请允许我冒昧自我介绍,我叫洛林·德诺曼,请问您的芳名是?”
“塞拉·梅斯菲尔德。”
“公主!”洛林由衷赞道,“您的美丽胜过公主一万倍!”
(塞拉在诺曼语里另有公主的意思)
塞拉咯咯地笑起来,指了指洛林:“这学弟我很喜欢。阿兰,拿杯香槟。”
一旁小桌上摆满了斟着剔透香槟的高脚杯,阿兰倒是言听计从,乖乖取来一杯递给洛林。
“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罩的人了。”塞拉朝洛林眨眨眼,“以后再有谁欺负你,就报出我塞拉的名字。”言罢,仰头红酒潇洒一饮而尽。
“该进去了,可爱的小学弟,进去以后好好表现,别让学姐失望。”
塞拉拍拍洛林的肩膀,语重心长,好看的嘴角朝礼堂里一努,“可别像那个冒失鬼一样。”
舞池里的女孩喷吐着炽烈的热焰,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活像被鞭打后的火陀螺。
穿着防火服的工作人员终于逮住机会,一拥而上,把女孩团团围住,一针镇定剂打在脖子上,女孩顿时倒下,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礼堂内的新生默然目送,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
“给她记一个c,”塞拉招呼着阿兰,后者则迅速取出小本本写画起来,“操纵火的能力,应该是感知系。可惜控制能力差强人意。”
“第十个失控者。”阿兰提醒道。
红发御姐扶着脑袋,她感到很头疼,实际上,举办晚宴的这座大礼堂始建于温度公爵时代,那个时候,温度学院还不叫温度学院。一直到温度公爵如彗星般崛起,彻底接管学院后才改了名。
温度公爵无疑是震古烁今的人物,他接手学院后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包括每年在大礼堂举办的新生晚宴,都是由那个时代继承而来的传统。
然而任何事物一旦停滞,固化,往往就会造就腐烂,曾经轰动一时的温度公爵的革新方案,如今已被所谓的“既得利益者”奉为圭臬。
可笑的是,这些既得利益者从来不是什么温度公爵的拥趸,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贪婪并且无能的商人罢了。
惠特曼院长力排众议推行的“香氛测试法”,如今反馈结果糟糕,这将意味着即将到来的董事会上,正酝酿起一场巨大风暴。
都说院长老先生头顶三根发,这下子估摸又得掉个一两根。
塞拉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展颜,惹得周围前来参加晚宴的新生呼吸一滞。
阿兰则怜悯地看着这些摩拳擦掌准备冲上来大献殷勤的贵族子弟们。
几百年前的花间好手温度公爵曾经说过,女人的心就像核子川里的针,你永远不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这种神奇的生物永远处在快乐与愤怒的叠加态,只有当你被她们揍了,你才能确定女人的心思。
哦,永恒的狄安娜女神在上。可怜的学弟啊,我与塞拉比起来,简直善良地就像山野间无忧无虑蹦跳的小兔子……并不信神的阿兰在心里想。
而另一边,刚刚踏进礼堂的洛林很快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烧!沿着喉咙,进入食道,小肠大肠,很快这股热意就由消化系统遍布四肢百骸。
热汗,从身体各处的毛孔里汩汩淌出。
才走了没几步,洛林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更准确的说,是烧开的水,裸露在外的皮肤蒸地发红。
是那杯香槟?洛林很快就联想到自己喝的香槟有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儿?
扶住大理石柱,洛林大口大口吐着白炽的蒸气。体温过高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甚至还影响了洛林的供氧,大脑的思考能力渐渐变得迟钝。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你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洛林倒在地上,竭尽全力地思考,终于凝聚出他最后一个完整的念头。
视线开始模糊……
周围有人围过来,出声询问情况,嘈杂的声音摄入耳内已然扭曲变形,像是恶魔的低语。有好心人试图推醒洛林,手指触到洛林身体的一瞬,被其体表的高温惊地电闪般缩回。
混蛋老爹,你到底把你儿子送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忽然,洛林悚然一惊!
思考能力恢复了?
身体也不再滚烫。
四周还是熟悉的大礼堂,只不过早已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着洛林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还有其他的声音。
那是鸣奏钢琴的声音。
细微,悠扬。
像在叙述一场不疾不徐,平平淡淡的故事,心境祥和。
洛林循声望去,在大礼堂的舞池前端,摆放着一架制式精美的象牙白钢琴,弹奏者似乎没有注意到洛林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又或者是在演奏上倾注了太多的注意力,十指如飞,泄出华美的乐章。
不忍打破气氛的洛林驻足聆听着。
直至弹奏者的手指滑过最后一个琴键,带出回味无穷的尾音。
洛林注视着对方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对着自己颔首微笑道:“欢迎你,我的朋友。”
……
……
“香槟只是一剂催化剂。”
塞拉凝视着这群新生走进礼堂,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礼堂里无处不在的【香氛】,才是测验法的重中之重啊。”
“但是催化剂的数量决定着香氛的摄入速度,摄入速度过快可能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阿兰向那群不明所以,还自以为博得了美人芳心的新生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正常流程应该是向新生们解说催化剂的正确用法——小口啜饮,不是么,塞拉。”
“但仍然比【注射法】温和许多,不是么?”御姐伸着懒腰,展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她的神色却一点一点冰冷下来,仿佛回忆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画面,“注射法的死亡率,阿兰你是知道的。对于核子不耐受的体质人群来说,注射法就是致命而狂暴的毒药。”
假如不是名声煊赫的温度学院……
根据帝国法律,实施【注射法】就是在进行谋杀。
阿兰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干脆沉默是金。
“有惠特曼院长在,他们应该感到幸运,”塞拉轻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阿兰默然。
“好啦,不说这些了,咱们也该干干正事啦。”塞拉忽然一笑,拍了拍阿兰肩膀,眨了眨细长的美眸,“刚才那几个新生,你可盯紧了,万一真出事了,咱们可逃不了干系。”
明明是你自作主张让他们灌下一整杯催化剂,这可跟我没关系……饶是想把这些话一吐为快,可阿兰仅仅是看了一眼笑靥迷人的塞拉,就自觉堵上嘴。
跟塞拉作对,是嫌命不够长吗?
前车之鉴尚在眼前。
“那个叫洛林的新生,药效应该也快差不多大发作了吧。”阿兰说道。
塞拉点点头。
忽然,她愣住了:“洛林?”
她满脸狐疑地盯着阿兰:“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阿兰也愣住了。
明明在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名字,可他却鬼使神差般说出了这句话。
洛林?洛林?!
脑海里像是炸开一道惊雷。
轰然一声,短暂的记忆片段又浮现了出来——自己原来曾一拳将那个可怜的新生锤进了地面。
阿兰跟塞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布满深深的惊骇!
“认知篡改!”阿兰低声道,“有人篡改了我们的认知!”
“s级!不!甚至有可能是超s级!”
塞拉敬畏地看了一眼礼堂内部,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去控制住新生,我必须立即通报院长。”
s级的力量,那已经是足够毁灭半个帝都的力量了,一旦失控,那后果将不堪设想。